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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人說話的方式有點一板一眼,宛如從一本辭典裡抽出來的詞彙。法格斯再次努力想認出那個臉孔,但是徒勞無功。
“您那個重要的獎項,”陌生人說,“我的那張照片讓您榮獲國際新聞攝影獎……這您也不記得了?”
法格斯懷疑地看看訪客。那張照片他記得很清楚,還有出現在上面的那些人。那些人他一個個全都記得,三個站立的德魯茲派民兵,戴著眼罩,其中兩個正倒向地面,另一個還驕傲地挺著身,還有幾乎近距離槍決他們的六個隸屬馬龍教會的長槍黨黨員[2]。受害者和劊子手,喬福(Chuf)的山區。十來本雜誌的封面。入行五年後,讓他戴上著名戰地攝影記者光環的照片。
“您那時不可能出現在那裡,主角都身亡了,開槍的是黎巴嫩的長槍黨黨員。”
陌生人躊躇了一下,一臉茫然,視線沒離開法格斯。他保持那樣幾秒鐘,最後搖了搖頭。
“我說的是另一張照片。烏科瓦(Vukovar)那張,在克羅埃西亞……我一直以為他們為此頒給您那個獎。”
“沒有。”現在法格斯重新提起興趣仔細看著陌生人,“烏科瓦那張是另一個獎。”
“也是個重要獎項嗎?”
“差不多。”
“我,就是照片上那個士兵。”
法格斯變得非常沉靜,雙手插在長褲口袋裡,頭微微向右傾,重新檢視眼前那個臉孔。而現在,如同照片顯影的緩慢過程,記憶中的影像終於開始慢慢地重疊在陌生人的五官上。這時他咒罵自己的遲鈍。當然,就是那雙眼睛,沒那麼疲憊,而是更有神采,卻是同一雙眼睛。還有嘴唇的弧度、有道輕微凹痕的下巴、堅毅的腮幫子,在舊照片裡蓄了兩三天的鬍鬚現在剛刮剃乾淨。他對那張臉的認識幾乎完全建立在觀看那張照片上,秋季某日他在原南斯拉夫的烏科瓦拍下那張照片,當時塞爾維亞的火炮和船隻從多瑙河炮轟克羅埃西亞軍隊,被擊潰的軍隊艱難地守在圍城裡的狹窄防禦線裡。郊區的戰況非常緊張,法格斯和奧薇朵從隱藏在玉米田裡唯一可能的小徑進入。一星期後,在通往彼得羅夫齊(Petrovci)的路上;他們和一隊克羅埃西亞軍團的幾名倖存者錯身而過,那隊軍團以輕武器奮戰火力強大的敵軍,被擊敗後正在撤退。身穿五顏六色混雜軍服和平民衣著的生還者零亂地走著,體力早已完全透支。他們是一群剛被徵召來的克羅埃西亞國民軍;由農民、公務員和學生組成,臉上流滿汗水,張著嘴巴,迷惘的雙眼疲憊不堪,武器不是掛在皮帶上就是拖在地上。在敵軍坦克車幾乎是貼著他們的腳跟急急追趕之下,這些國民軍剛跑了四公里,現在幾乎像鬼魂般在對映於路面上的陽光裡緩慢移動,只聽得到遠處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和他們腳下摩擦地面的聲音。奧薇朵沒拍下任何照片,她只拍景物,幾乎從不拍攝人像,但是法格斯經過他們身旁時,卻決定記錄那種筋疲力竭的畫面。他將照相機拿到臉前,在調整焦距、光圈和景框的同時,讓兩個臉孔經過,他透過取景器選擇了第三個,幾乎是巧合:一雙極為空泛的淡色眼睛,疲憊得不成人樣的五官,沾滿汗珠的面板,汗水溼透了前額上又髒又亂的頭髮,一把老舊的AK47漫不經心地倚在右肩,一隻手託著槍,手上繃帶的血跡已凝為棕色。快門喀嚓一聲後,法格斯繼續他的路程,那就是一切發生的事。四個星期後那張照片被刊出,同時間,烏科瓦淪陷了,該城的所有捍衛者也被殲滅,而那張照片變成了戰爭的象徵。或者,就如頒給他年度歐洲焦點攝影獎的專業評審團所下的結論,那張照片變成了所有戰爭中計程車兵的象徵。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戰爭畫師 第二章(3)
“我的天!我以為您陣亡了。”
“我的確幾乎喪生。”
兩人保持沉默,互相注視對方,好似沒人知道該說些什麼或做些什麼才對。
“嗯。”法格斯終於喃喃地說,“我承認我欠你一杯。”
“一杯?”
“一杯什麼的……酒,要是您喜歡酒的話,一杯酒。”
法格斯首度露出微笑,帶點勉強,對方也回以笑容,如之前一樣露出牙床上的黑洞,看起來像在思索事情。
“對。”訪客下結論,“或許您欠我那一杯。”
“請進。”
他們走進塔內。訪客看著四周,顯得非常驚訝,穩住腳的重心慢慢轉圈環顧巨大的圓形壁畫,同時戰爭畫師則在堆滿畫筆、顏料罐和顏料管的桌子底下尋找東西,又在地上的紙箱堆裡,有草圖的紙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