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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斷的火山三角錐體,以及沿斜坡往下奔流的紅色岩漿,火光和銀光照射下的荒蕪陸地讓場景有了深度,光線在枯枝上營造出特殊效果,火焰和羽狀的黑色灰燼在繁星漠然的凝視下往右側傾瀉,晴朗的夜空若無其事地置身於這場災難之外。那瞬間他想著,那張照片他永遠拍不出來。然而,一切的一切都在那裡解釋清楚了:不可捉摸又冷漠無情的法則轉化為體積、直線、曲線和稜角,火山岩漿像是順著這些形同無從逃脫的軌道奔流而下,企圖覆蓋世界。
之後,法格斯回過神來,看向側邊,一雙水汪汪的碧綠大眼睛也正看著同一幅畫。隨即交會出兩個略帶默契的禮貌性微笑,他們簡短討論了眼前這幅令人歎為觀止的畫作;她以為,即便是大自然也有澎湃熱情,接著他們無聲地淡然道別,那時眼尖的法格斯注意到女人掛在肩上的小攝影提包,隨後便是各自穿梭於各展覽廳的路線所交織出的另一個偶遇——就在狄亞哥·里維拉的一幅水面波光粼粼的畫作之前。這次沒有交談也沒有微笑,卻譜出兩人都沒意識到的命運。稍後,法格斯離開美術館,經過前門的騎士銅雕後,他往薩卡羅中央廣場的方向走去。他看見她坐在露天咖啡座的一張桌子前,那條牛仔褲凸顯出她勻稱的修長雙腿,攝影包放在椅子上,在陽光的照耀下,她葡萄色的眼睛更加碧綠了。她認出法格斯時露出親切的笑容,這讓他停下來談論美術館和兩人都讚歎不已的那幅畫,他並不知道這一刻正在改變自己的生命意義。後來他會這麼想:我們都是那些隱藏法則的產物,法則決定巧合,從宇宙的對稱性,到某人走進美術館展覽廳的那一刻。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戰爭畫師 第五章(3)
法格斯將燈更挨近牆面,照亮畫著火山的那一片區塊,他仔細看了一會兒,然後走出塔外,開啟發電機和鹵素燈,拿起畫筆和顏料開始工作。和伊柏·馬克維奇對話的迴響,讓包圍著戰爭畫師的圓形景觀有了嶄新的意義。他極度小心地將未調過的深灰色慢慢塗在柱狀的煙霧和灰燼上,然後,以鈷藍色和白色混合,讓天空底色更富張力,他拋下顧慮,拿胭脂紅加上白色,鎘色、澄黃加上硃紅色,以粗獷的強烈線條描繪出火焰和戰慄。火山縱任熔岩流到戰場盡頭,像一座奧林匹斯山無視於山腳下那些螻蟻般小兵們以長矛奮力戰鬥,擴充套件成扇形的線條此時在火山留下犁痕,山峰和山谷像是牽引著泛紅岩漿的表面混沌,由澄黃和硃紅色所畫出的岩漿不斷奔湧,像是準備讓整片大地完全受孕的精液。最後法格斯放下畫筆,後退幾步觀看效果,用另一杯白蘭地蘸溼雙唇之前,他揚起一抹滿意的微笑。不論好壞,這座火山就某種程度而言,和阿特爾一生當中曾用心畫過的那些並不一樣。阿特爾的那些火山是雄偉壯麗的大自然奇蹟,以及地球創造並破壞世界的蛻變奇景:是一種近於和善的東西。相比之下,法格斯已畫在塔樓牆上的東西顯得比較陰鬱、悲慘:是面對著宇宙的幾何多變性以及朱庇特的輕蔑雷電[1]而展現的無力感,這道雷電像手術刀般跟隨著隱藏的河道,精準擊中人類的心臟和他的生命要害。
“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不久後她曾這樣說。法格斯往後幾年將會記起那句話。就如今晚,空氣中瀰漫著伊柏·馬克維奇的煙味,法格斯靜止不動地站在那幅因奧薇朵而畫的壁畫前,他想起了那句話: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他們認識的那天晚上,她帶著淡淡的微笑,不經意地說出那句話。那是個漫長而又愉快的一天,他們一塊散步、聊天,每個表情、每個句子、每個眨眼都透露出同行之間的親切感。她年紀很輕,美得很不真實。法格斯在美術館內不經意一瞥時發現了這一點;但是直到他們走在國家皇宮展覽廳的里維拉壁畫下,看到她在一群手牽手魚貫而行的小學生中間,倚著樓梯扶手拍攝長廊的光影效果,他才證實那是一種非凡的美,勻稱、輕盈,像鹿一般優雅,然而,她的眼神卻不像那純真的外表,因為她看東西的模樣相當獨特,頭微微低下,抬起雙眼,帶點嘲諷和傲慢的意味。那是危險的獵人眼神,法格斯突然這樣想。她是拿著攝影箭筒和兩部照相機的狩獵女神戴安娜。
他們在聖多明尼加廣場柱廊下嘈雜的打字攤位[2]閒逛之後,一起在附近的餐廳用餐。午後,在國家藝術中心(Palacio de Bellas Artes)牆上的西凱羅斯[3]、里維拉和奧羅茲科的大壁畫前,他們各自對彼此有了基本的瞭解。法格斯的情形很簡單,或者應該說他的描述很簡單:在地中海附近的礦城度過童年、荒廢了作畫、一架相機、透過鏡頭看到的世界,以及專業領域上的小名氣換來了收入和社會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