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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畫師 第一章(1)
如同每個早晨一樣,他往大海中心遊了一百五十個劃手,再以等量劃手游回來,直到腳下感覺到岸邊的鵝卵石。毛巾掛在被海浪捲上岸的樹幹上,他拿來擦乾身體;再穿上汗衫和鞋子,然後沿著狹窄小徑,從小海灣往上走向崗哨塔。他在那兒煮了咖啡,開始工作,為了畫出理想的氛圍,他加上各種藍、灰色調的顏料。他的睡眠越來越少,老是睡睡醒醒,昨天夜裡他決定以冷色調來描繪水平線的憂傷線條,水平線那裡已有一道朦朧光線映出士兵們路過海岸的身影。他花了四天,以非常純淨的銀白色淡筆勾勒出浪潮拍岸的波光粼粼,現在接著用上冷色調,可以讓士兵籠罩在反射的光線之中。因此,他在一個小瓶罐裡,把白色、藍色和極微量的土黃色混在一起,調成一種明亮的藍。隨後,他在用來當調色盤的烤箱盤上試驗了兩三次,再用些許黃色把之前的混合色弄濁,然後持續工作了一整個早上。最後,他將筆桿放到齒間,後退幾步觀察效果。現在,天空和大海和諧共存於環繞高塔內部的牆面;儘管仍有不少部分未完成,水平線卻已預示出一條柔和的線條,那抹些許朦朧的線條將會凸顯出四散士兵的孤寂,他們漆暗的身影濺灑著金屬的閃光,正在雨中走遠。
他用水和肥皂把幾支畫筆沖洗乾淨,放著晾乾。從下面——峭壁腳下那邊,傳來一陣馬達和音樂的喧鬧聲,聲音來自每天同一時間繞行於岸邊的觀光遊艇。安德烈斯·法格斯不需要看錶,便知道時間是下午一點整。由船上擴音器裡傳出的女性嗓音和平常一樣響起;當船艇來到小海灣前,聲音似乎更亮更清楚,雖然有幾株松樹和灌木叢的阻隔,聲音還是直接傳抵塔樓。那些松樹和灌木叢並不受水土流失和幾處坍方的影響,依舊牢牢抓住斜坡。
“這個地方叫酋長海灣,是柏柏爾人海盜船的避風港。各位可以在峭壁上方看到一座古老的崗哨塔,那是建於十八世紀初的海防瞭望臺,當北非的摩爾海盜入侵時,可以用來通知附近居民……”
那是每天同樣的聲音:訓練有素,咬字清晰。法格斯想象那是一位年輕女子,而且顯然是個當地導遊,陪同觀光客從絞刑島到邪惡角,度過三個小時的航程。那艘汽艇身長二十米,彩繪著藍白兩色,通常停泊在背陰港。最近兩個月來,法格斯從峭壁的高處看著遊艇來回穿梭,甲板上擠滿拿著照相機和攝影機的遊客,擴音器傳來的夏日音樂震耳欲聾,叫人難以消受。因此,當那女性嗓音打斷音樂插進來說話時,著實令人感到欣慰。
“在那座被遺棄多時的崗哨塔裡,住著一位知名畫家,他以一幅大壁畫來裝飾塔樓內部牆面。非常可惜,那是私人屬地,不能開放參觀……”
這次女人說的是西班牙文,但是其他時候會以英文、義大利文或德文介紹。只有遊客是法國人時,才會換個說法文的男聲,那個夏天大概只出現了四五次。法格斯想著,不管怎樣,這一季快要結束了,搭遊艇的觀光客會越來越少,每天的參觀活動很快會變成每星期一次,當冬天吹襲的夾帶灰塵的風從西邊風口冷冽地灌進來,讓海天都蒙上陰影時,參觀活動便會中止。
他再度將注意力拉回壁畫,上面已經出現新的裂痕。圓形大壁畫的全貌依然只有零散的幾個區塊上了色,剩下的部分,則是用炭筆在白牆上勾勒出的純粹黑色線稿。整個作品呈現出一種浩大又動盪不安的景緻,沒有標題,沒有時代,畫中的盾牌半埋在沙土裡,中古世紀的鋼盔上濺了血,一把突擊步槍的影子倒映在十字架木樁林地上,古老的環繞城垣和現代城市的水泥玻璃大廈同時並存,時代錯亂的感覺並不強烈,反而更像是在印證著什麼道理。
戰爭畫師 第一章(2)
法格斯繼續作畫,既仔細又有耐性。雖然他畫技精湛,那卻不是件優秀的作品,這他知道。他有繪畫的巧手,卻是個蹩腳畫家,這點他也知道。事實上這些他向來都知道,但是這幅壁畫並非為其他人而作,而是為了他自己。這幅畫和美術天分沒什麼關係,卻和他的回憶息息相關,和一部照相機的鏡頭所規範的三十年人生的視角有關。因此,他畫中所有的直線和角度的取景——用取景這個字眼或其他說法都好——都以獨特的僵直特色呈現出來,那種僵直感稍有立體派的味道,給予人和物有如鐵絲網或護壕無法抹滅的那種輪廓。壁畫的範圍涵蓋了崗哨塔一樓的全部牆面,那是一個約三米高、周長二十五米的連續全景,中斷的地方只有兩扇面對面的窄小窗戶、對外的大門和通往樓上的旋梯。法格斯將樓上的空間安置為起居室:裡面有個手提瓦斯爐,一個小型冰箱,一張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