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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格斯從弗朗西斯卡畫中的年輕女子身上得到啟發,畫出安卓瑪卡的形貌,她懷裡抱著小男孩,裸露出一邊肩膀和乳房,由混亂的幾何圖案勾勒出的衣服皺褶像是她剛從床上起身,尤其是她那迷失在戰士肩膀後方的悲傷眼神,好像在瀏覽著圓形壁畫中從戰場到逃離焚城的難民,彷彿她能夠事先在其他女人身上看出自己即將成為征服者的戰利品。而在她面前,駭人的赫克託耳拿著步槍以及難分古今的武器裝備,穿戴著鋼盔以及介於中古世紀和未來主義派的灰色稜角盔甲——哪兒學,就哪兒賣,法格斯再次無情地剽竊了壁畫畫家奧羅茲科和里維拉的手法,他舉起一隻金屬臂鎧,往小男孩那邊伸去,讓男孩嚇得躲入母親懷裡。在地上,由三個不完整的影子組合而成的一整塊陰影,就像預言一般令人費解。
法格斯齒間叼著畫筆,退後幾步觀察成果。“不錯。”他滿意地自言自語。午後的陽光也補足了剩餘的部分。法格斯將畫筆洗好晾乾,選了另一支較寬的畫筆,直接在牆上調色修飾赫克託耳的臉部,為了強化臉部下方的前縮透視效果;他把白色和藍色塗在土黃色上,讓肩頸上的鋼盔陰影變得更加暗沉,戰士堅定的剛烈氣息也相對更加濃烈,他身上的冷色調與妻子身上和臉上漸漸和緩變化的暖色調形成強烈的對比,那種人類不得不向生命規則低頭的姿態,僵硬得好像只有在軍事諷刺漫畫裡才會出現。“我說嘛,沒有男人躲得過自己的命運。”法格斯又低聲咕噥了起來,他自己比誰都清楚這一點。而且,他最早期的一張戰爭照片與那個畫面息息相關:普賴姆的兒子和媳婦跳脫了中學裡的古希臘文翻譯課程,照片中的那些人擁有真實的臉孔、聲音和淚水,而且以精確的對稱方式,在一連串不可能的偶然下,也說著荷馬的語言。在真實生活裡,法格斯第一次聽到安卓瑪卡放聲痛哭是在尼科西亞[3],那時法格斯才二十三歲。那天戰爭剛開始,佈滿天空的土耳其軍隊降落傘在城裡從空而降,同時,廣播呼叫著新兵火速到軍營報到,法格斯這時候拍下當地數百個男人狂奔到新兵中心之前和妻子道別的景象,後來全世界有一半的媒體頭版都用了他的其中一張照片:清晨水平光線照射下,一個表情僵硬的希臘男人身上各種色調對比鮮明,他鬍子未刮,以全速把襯衫隨便塞入長褲裡,正與妻兒相擁道別,同時,另一個五官相似,也許是他兄弟的男人,在一旁拉著他的手臂,催促他趕快動身。第二個場景中,有一輛車門敞開的車子,遠處有一道烏黑的煙柱,還有一位留著白色大八字鬍的老人拿著獵槍瞄向天空,白費力氣地對著土耳其轟炸機連開了好幾槍。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戰爭畫師 第十六章(3)
卡門·耶爾斯肯於五點十五分出現。法格斯聽見她到來的聲響。他清洗雙手,穿上襯衫後,出去迎接客人。卡門對眼前的景色讚歎不已,並往海灣上的懸崖探身,以便從高處眺望觀光遊艇每天經過的地方。她的頭髮放下來,穿著一身長至腳踝的伊比薩島細肩帶套裝,腳上仍是早上那雙涼鞋。她說:“這真是個又安靜又優美的好地方。”然後微微一笑,“好讓人忌妒啊,”她補充說,“至少有點忌妒,住在這裡真是獨一無二的感受。”戰爭畫師想著“獨一無二”這字眼的含意,並回答:“沒錯,可能吧。”法格斯看著大海,然後再看她;他確認卡門正用早上在咖啡座時的好奇目光觀察著他,也注意到她在眼睛和嘴唇上了點妝。他若有所思地將視線移向小松林裡,並暗忖伊柏·馬克維奇現在到底人在哪裡,然後引領卡門·耶爾斯肯進入塔樓內。當眼睛適應了室內的光線後,她杵在壁畫前,為眼前的景象大為震驚。
“這跟我想象中很不一樣。”
法格斯沒問她想象中是什麼樣子,只是耐心等著。卡門將袒露的雙臂抱在胸前,輕輕地搓著手臂,彷彿塔樓或壁畫讓她感到涼意。過了一會兒後她說:“雖然我不太懂畫,但我覺得這幅畫真不簡單,好令人震撼,我是說真的,太震撼了!這幅畫有名字嗎?”
“沒有。”
戰爭畫師沒再說話。她則默默地沿著圓形牆面走動,觀察著每個細節。她在大腿沾滿血跡的女人以及在地上以匕首互相刺殺的男人前面停了好一會兒。顯然燃燒中的城市也引起了她的注意,因為仔細看了古城很長一段時間後,她才轉身面對法格斯,臉色看起來有點茫然。
“您就是這樣看的嗎?”
“您是指?”
“怎麼說呢,我指的是任何事情……您所畫的東西……”
“這不過是一幅壁畫。這裡只是一幢拿故事當裝飾品的老建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