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氣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錢厚,紫紅色旗袍外面罩著一件深綠色的毛衣……和這個老女人穿著打扮差不多的,還有兩個年輕些的女人,坐在一進門的長條凳子上嗑瓜子。王一民一邁進門檻的時候,她們都站起來,要跟過去,但一看王一民一直走進樓下的大屋子裡去了,就又都坐了下來。
熟悉這種小店的人都知道,這裡面樓下是長簡屋子,自帶被褥一角錢就可以住一宿。如果在店裡包伙,還可以減價一半。樓上就都是單間了。大多數單間的屋地上只能同時站兩個人。屋和屋之間只有一板之隔,這屋說話那屋都能聽見,有的板壁還露著縫子,不但能聽見聲音,若是高興,還可以用一隻眼睛向這近鄰參觀一番。雖然如此,在這個小店裡也是“高階”房間了。樓下的女人就是專等住這樣單間的房客。王二一民已經來過多次,他深知此中奧妙,所以一進門就目不斜視地徑直向大屋子走去,這可以免去好多糾纏。
這大屋子是兩層鋪,下鋪是火炕,上鋪是平板。三間房子通連著,滿員的時候可以睡三十人。因為這裡離碼頭近,生意興隆,所以經常是擠得滿滿的。王_民進來的這間屋子住的多是碼頭上的搬運工人,他們是常年住客。其中山東。河北人居多,也有從附近鄉下來的。這時候正是才吃完晚飯——有的還坐在炕當中就著狗肉喝燒酒——所以人很多。一屋子人,亂哄哄的,氣味比一進店門的時候強烈得多了。吊鋪上有的已經倒下睡覺,有的正脫光了衣服,就著天棚上的小電燈抓蝨子。火炕上有拿著紙牌擺“天門陣”的,有縫補破衣服的,有看小唱本的,也有看報紙的。賣菸捲、酸梨。瓜子和落花生的在地上躥來躥去,賣唱的老頭領著年輕姑娘從這屋走到那屋。
在這亂哄哄的大地中,緊靠裡邊的火炕上有一個小天地,那裡圍坐著不少人,都聚精會神地聽一個“老先生‘’講古。這個”老先生“盤腿坐在炕裡面,沒有修整的鬍子長得很長,頭髮齊在耳丫子上,長瓜臉,高鼻樑,稍微有些駝背,穿著一件深藍色粗布夾大褂,長腿便褲,扎著腿帶。從這身穿著打扮看,很像一個教私塾的老先生,或者是擺攤為人代寫書信的‘代書”。可是當你仔細觀察一下的時候,會發現他眼睛很明亮,看起人來好像一眼就能把人看穿,那敏銳的眼神和那外表上的老相很不相稱。正因為這樣,他的眼睛就經常是眯縫著的,好像患有怕光的眼疾一樣。有時他的眼圈也真就紅起來,這時他就戴上一副茶色眼鏡,眼鏡是黃銅框子,粗重的方腿上還長些綠色銅鏽,好像才出土的文物一樣。
現在他就戴著這副眼鏡,在講《說岳全傳》。他正講到金兀朮五路進兵,宋康王被困牛頭山,岳飛祭帥旗奮起抗戰那地方。他講岳飛講得活龍活現,在凜然正氣中突出他的愛國主義精神。他的聲音不大,除了坐在他眼前的那些聽得人神的人之外,稍遠一點的就聽不清了。
王一民進屋後就裝成找人的樣子,向吊鋪上下張望著。當他走近這群聽書人的時候,他的眼睛一掃說書的“老先生”,便感覺到“老先生”正在看他,並向他微微點了下頭——這是心有靈犀一點通的知會,一般人是感覺不到的。王一民就不再看他,轉身向另外一個屋子走去。
王一民從小店走出來的時候,早已是萬家燈火了。他悠閒地向松花江邊漫步而去。他知道那位“老先生”得講到“且聽下回分解”的時候才能抽身出來。他現在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溜達到他們指定會面的地點去等他。他一邊走著一邊想著方才這位“老先生”。他們同是吉林人,別看這位“老先生”滿臉鬍子,實際他比王一民只大四歲,今年才三十三歲。他是王一民的朋友和老師,王一民非常愛他,尊重他,甚至崇拜他。王一民把他當成自己的一面鏡子,經常用他的言行來對照自己。這個人就是原來滿洲省委工會負責人,新任命的省委秘書長李漢超。
李漢超早年在北京大學文學系讀書,由於人聰明,學識豐富,博古通今,所以老師和同學們都很喜歡他。他在文學系裡是以研究當代文學而著稱的。他廣泛訂閱當時北平、上海出版的期刊雜誌。開始是一般閱讀和研究,漸漸地他愛上了由魯迅主編的《莽原》和《萌芽》,從這裡他開始接觸了馬列主義文藝理論,並對馬列主義的社會科學發生了興趣。接著他就參加了黨所領導的群眾團體“革命互濟會”,並閱讀了大量的馬列主義書籍。他出身於地主家庭,在他到北平讀書期間,父母相繼去世,士地財產由他叔父經管。當他逐漸地信奉了階級和階級鬥爭的學說,懂得了剝削和被剝削的革命理論以後,他就感到依靠土地收租來生活是可恥的,他甚至覺得自己吃的飯菜裡都有農民的血和淚。但是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