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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蘆蓆大棚的燈都熄了,“拖鞋大隊”還坐在井臺上。“白來一趟。”三三乾巴巴地說。兩個多鐘頭,她們第一次開口。“那麼遠,白來了。”三三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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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說都是你的餿主意,三三,要是不帶那些‘高階物品’,就沒事了。”
三三不反駁。過一會她說:“也不知誰爸爸打的頭?”
“肯定是綠痕爸。”
“憑什麼肯定是我爸!?”
“你爸最想脫胎換骨唄。”
“你爸呢?吃‘憶苦飯’糠糰子吃個沒夠,還直說好吃!”
“說不定是穗子爸帶的頭。穗子爸一打就招。”
“你爸才一打就招!”
“肯定是穗子爸想掙個好表現,主動把一百多包薑茶交上去,裝得特誠懇,說: 我過去的資產階級生活方式影響了我的孩子……”
“三三你少誣衊我爸!你爸才這麼孬種呢!”“我爸才不會把那瓶白蘭地主動交上去呢!肯定是誰爸出賣他的!……”三三怒吼道。“我撿碎玻璃賣的錢,給他買那一小瓶酒,你要了他老命他也不會主動交出去!就是你們那些爸,假積極、裝革命,想洗心革面!”
三三這下子打擊面太寬了。女孩們一致指著她鼻尖,說你爸想撈政治資本,把家裡的麻將牌、電唱機當著紅衛兵砸掉了。結果怎麼樣?還是捱了紅衛兵的一頓牛皮帶,腰子差點打爛!……
三三突然一伸手,指住站在一邊的蔻蔻:“是蔻蔻的爸!是蔻蔻爸主動交代!……”
蔻蔻一聲不吱,手到處抓著身上的蚊子皰。
原來是這樣。原來蔻蔻爸頭一個引火燒身,把女兒五十里路雲和月帶來的東西供了出去。看來她們的父親被改造得相當好,不但善於叛賣別人,更善於叛賣自己。
當晚大家取消了野營計劃,星夜趕路回家。路上蔻蔻一人騎車,既沒人馱她,也沒人讓她馱。耿荻完全理解女孩們對蔻蔻的孤立,也認為蔻蔻爸這一記幹得缺點人情味,背叛自己也罷了,怎麼可以背叛自己的女兒?以使得所有父親背叛自己女兒,狠狠傷女兒們的心?這時蔻蔻的車貼上來,希望能和耿荻默默就伴。穗子坐在貨架上,見蔻蔻越貼越近,忽然向地上極響地啐一口唾沫。
所有女孩都開始了,你啐了我啐。蔻蔻減速了。不久,黑暗的鄉間公路上,蔻蔻就剩了個依稀的小影子。
“蔻蔻可能在哭。”
“哭死才好。”
“會不會碰上壞人?”
“碰上活該。”
“要是蔻蔻現在喊救命我們救不救?”
“不救!”
“真不救?”
大家心齊口齊,大聲說:“不救!!”
蔻蔻爸的脫胎換骨、重新做人提前完成了。不久女孩們看見他爬在高高的腳手架上畫毛主席像。他先指揮一群藝校美術班的學生在一堵高十米的牆上打格子,然後他自己開始在那些格子上爬,看上去像個巨大的四腳蛇。女孩們還見蔻蔻提著一個帶襻的飯盒,把飯給她爸送到現場。他爸連吃飯也表現得十分英勇,把蔻蔻送來的飯盒用根繩子吊上去,在高處吃起來。所有女孩便坐在磚堆上看,邊看邊咬耳朵,然後“轟”的一聲大笑,笑得蔻蔻人都矮一截。
她們說其實蔻蔻爸在高空吃飯是怕人家看見他飯盒裡有青椒炒子雞、黃豆蒸板鴨、熘肝尖或炒腰花。她們能想像到的美味,反正都在蔻蔻爸的飯盒裡。英勇地叛賣了自己,對著“革命左派”說“我不是人,我該死”,把自己糟蹋個夠,總算有了成效,蔻蔻爸工資解凍,蔻蔻媽也不必一早上菜市搶八分錢一斤的豬骨頭了。蔻蔻去學校,也沒人往她課桌上抹濃痰了。總之,蔻蔻爸的尊嚴人格光榮就義,換回了蔻蔻一家的好伙食,在女孩們看來,也算值。
女孩們看見蔻蔻被笑得渾身芒刺,簡直樂瘋了。蔻蔻爸卻什麼也察覺不到,在高高的腳手架上細嚼慢嚥。蔻蔻爸原先一頭捲毛,為了接近工農兵形象而剃禿了。
蔻蔻仰臉喊:“爸,快點啊!”
“啊……啊。”爸加快速度。他唯唯諾諾慣了,對女兒也謙虛謹慎。
女孩們在蔻蔻拎著髒飯盒向回走時,終於找出了她的碴兒。
“站住!”
蔻蔻回頭,見叫她的是綠痕和穗子。三三目前以軍師自居,凡事不動聲色。耿荻已和“拖鞋大隊”有些疏遠,李淡雲即使回來,也很少參加“拖鞋大隊”的活動。
穗子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