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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甦醒,一種追求和把握人世無限感和永恆感的物件化表現”。尋根是一種人文地理的重新發現,屬於文化堪輿的範疇,找到確定新的廟堂建築的風水,挖掘民族文化礦產資源,承接潛伏的地氣和龍脈,獲得靈感的源泉。因此,尋根意味著要走進鄉土,因為“鄉土是民族的過去,是民族歷史的博物館”,凝結著民族深刻的記憶,再現被新近的現實力量強壓入集體無意識裡的意象,解開其中纏繞不清的情結,獲得理解社會和人生的悟性,從而也轉移人們對現實粗淺的觀念。通常人們總是傾向於把現實理解為一個空間範疇,一個當前存在而沒有時間縱深的領域,把歷史當成大腦裡隨時可以終止的一種回憶,甚至企圖切斷它與過去的所有聯絡,殊不知現實只是歷史的一個截面,一個剖開的部分,歷史卻是現實的縱深。要充分、深入地把握正在進行中的生活,就必須埋入黃土的記憶。“鄉土中凝結的傳統文化,更多地屬於不規範之列。俚語,野史,傳說,笑料,民歌,神怪故事,習慣風俗,Xing愛方式,等等,其中大部分鮮見於經典,不入正宗,更多地顯示出生命的自然面貌。它們有時可以被納入規範,被經典加以肯定,像江浙南戲所經歷的過程一樣。反過來,有些規範的文化也可能由於某種原因,從經典上消逝而流入鄉野,默默潛藏,默默演化。像楚辭中有的風采,現在還閃爍於湘西的窮鄉僻壤。這一切,像巨大無比、曖昧不清、熾熱翻騰的大地深層,潛伏在地殼之下,承託著地殼——我們的規範文化。在一定的時候,規範的東西總是絕處逢生,依靠對不規範文化的東西進行批評的吸收,來獲得營養,獲得更新再生的契機。”

在強調文化尋根的重要性的同時,韓少功警惕從一個極端到另一個極端,撞了南牆撞北牆的簡單搖擺,指出:尋根“絲毫不意味著閉關自守,不是反對文化的對外開放,相反,只有找到異己的參照系,吸收和消化異己的因素,才能認清和充實自己”。就在“尋根”文學如火如荼的時候,韓少功卻躲進了武漢大學英文系,在櫻花大道旁的學生宿舍裡大啃英文,除了寫家信,幾乎不與中文打交道。居住武漢市的文友們都不知道他貓在這裡,以致就“尋根”話題前來採訪他的《文藝報》記者潘凱雄打聽了好久,才在學生食堂裡找到他。同室學友們也到這時才知道,這小子是個作家啊。

《文學的根》發表之後,阿城、鄭義等人在《文藝報》撰文,對這一主張作了各自的闡述,由此開始形成了自覺的“尋根文學”潮流,引發了文學界和思想界關於“文化尋根”的大討論。尋根的理念受到了來自老新、左右兩股力量的夾擊,2000年3月,在法國舉辦的“中國文化周”期間,韓少功作了《文學傳統的現代再生》的演講,回顧了這一段歷史:“在朝的‘左派’批評家們認為:文學的‘根’應該在本世紀的革命聖地‘延安’,而不應該在兩千年前的‘楚國’或者‘秦國’,因此‘尋根’之說違背了社會主義現實主義的優良傳統。在野的右派批評家們則認為:中國的文化傳統已經完全腐朽,中國的文學只有靠‘全盤西化’才可能獲得救贖,因此‘尋根’之說完全是一種對抗現代化的保守主義和民族主義。可以看出這兩種批評雖然有不同的政治和文化背景,但擁有共同的文化激進主義邏輯,是中國五四新文化運動兩個血緣相連的兒子。這兩個兒子都痛惡傳統,都急切地要遺忘和遠離20世紀以前的中國。”(《文學的根》,山東文藝出版社2001年版)

1985:文學的根(5)

對於來自各方面的批評,韓少功不作任何正面的回應,但他後來還是追寫了《東方的尋找和重造》和《胡思亂想》兩篇隨筆,進一步發揮自己的尋根理念,將其與海外移民作家和流亡作家的“尋根”,和國粹主義、地方主義區別開來。“就我自己的理解,所謂尋根就是力圖尋找一種東方文化的思維和審美優勢”;“東方文化自然有很糟糕的一面,不然的話,東方怎麼老是捱打?因此尋根不能弄成新國粹主義、地方主義。要對東方文化進行重造,在重造中尋找優勢”(《東方的尋找和重造》)。這種優勢包括直覺思維,區別於西方條理分割和邏輯抽象的整體把握,以及在審美上對主體風骨、氣韻等心態的推崇。在對尋根理念加以闡述的過程中,韓少功表現出對中國傳統辯證法的悟性。雖然被認為是尋根文學的始作俑者之一,但他並不喜歡戴這頂帽子,讓它把自己的腦袋罩住。在1987年發表於《北美華僑報》的《胡思亂想》一文中寫道:“有一種‘尋根’的意向,但不好說什麼‘派’。一談‘派’就有點陣營感、運動感,而真正的文學有點像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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