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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他捋須道:“箴兒的心意,我與夫人自然明白。只是昔年中山王天德公(徐達)死時,楚王爺傷心欲絕。她當著天下人立下重誓,從此與大明王朝恩斷義絕,與朱家皇族死不相干。你是她疼愛的徒孫,她對你的冤屈尚且袖手,何況是與她無親無故的憐兒?”
簡懷箴低垂臻首,安慰雙親道:“縈縈並不是皇家的人,祖師婆婆應當不會見死不救。我已經飛鴿傳書,請師父前來。爹孃不必過慮。”
簡尚書與夫人互相對望一眼,已然明瞭彼此心意。簡尚書目光中滿是慈愛之色,緩緩說道:“箴兒不要累了自己才是。如今失珠復還,蒼天已是待我與你孃親不薄。”
簡懷箴見爹孃強顏歡笑,淚不禁彈,心中大為傷感,卻半分也不肯流露,只是揀些尋常的話安慰二人。
夜色漸深,清冷的月光從紗窗從扶疏花木的縫隙中漏下,猶如剪了一點一點的淚色如霜。
簡懷箴踏著月色,回到臥房之中。她雖進宮有些日子,房中仍舊收拾得整潔乾淨,一塵不染。窗開著,有清寒的冷風倏然而入,沁骨微涼。
她坐在床榻之上,低斂著眉目沉思。卻總覺得心中鬱郁,似有萬千愁緒襲來,排山倒海,無所排解。恰好一轉頭間,瞥見角落之中黃花梨五足帶臺座香几上擱著許久未碰的瑤琴。
她一時興起,抱著瑤琴來到月華如水的院落之中,走到松風亭中坐了下來。
松風亭旁的秋菊開得正好,枝枝纏繞,葉葉相交,妃色的嫩蕊映照著八角琉璃明燈,猶如一顆顆被寒霜侵染的心腸。簡懷箴調好琴絃,低眉信手續續彈,未成曲調,已先有漫延的情思恍若漫天的蝴蝶翩翩起舞。
亭館院落之中,不時有松花被吹落,簌簌落在地上,鋪成滿地的如霧如煙。泠泠西風入初入弦,玉音清曲之中無端多出幾分蕭瑟,猶如關山迢迢,彩箋尺素萬里難遞;又似鳳棲梧桐,碧霄零落相思無憑。
簡懷箴念著身世長恨,未解冤仇,只覺長路茫茫,無所依著;又想起縈縈重疾,父母憂思,更覺內心蕭索,飄渺無際。沉思間,她的一腔曖昧不明的心事竟都化作杳杳琴音,在指尖緩緩流出。
她的一顆心腸,已完全沉浸在寥落琴音之中。而松風亭前的一棵梧桐樹後,卻有人比她更為惘然。
那人竟是方寥!
他著一身水墨青色的長衣,手中抱著一把長劍,倨然立在樹後,聽簡懷箴琴音渺渺。此時是清秋時節,偶爾有枯黃的桐葉被風吹落,悠悠飄落在他的肩頭,他竟聽琴聽到痴痴神往,對落葉渾然不覺。
這並不是他方寥的作風。他對天下人都懷了敵意,時時刻刻都十分警醒,便是連睡夢之中,也絲毫不敢放鬆警惕。可是此時此刻,他竟然完全為簡懷箴清幽的琴聲所淹沒,沉浸其中彷彿再也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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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金鳳鉤
“方大哥。”忽然之間,有人呼喚方寥的名字。那聲音若有如無,飄渺如一縷細細的輕煙。是唐雲萼,她永遠都是那麼清雅怯弱,溫柔可人。
方寥的面色映著清冷的月光,越發顯得清寒淡漠,冷如寒潭。他側著身子,輕輕“嗯”了一聲。簡懷箴的琴聲已戛然而止,“琤”地一聲,竟是琴絃斷了。
“方少俠,唐姑娘,許久不見,兩位在府中可還住得習慣麼?”簡懷箴站起身來,白色鑲邊如意雲紋的水袖上潑了滿滿的月光,輕輕走動間,月色微顫,恍若亙古千年未搖碎的一簾幽夢。
方寥一時竟有些怔忡,半日方冷冷說道:“多謝你的關懷。”
簡懷箴淡淡輕笑,笑容裡有些許的傷感與落寞,她垂下眼瞼,羽睫猶如長長的鴉翅,靜靜道:“宵深露重,兩位早些安歇吧。”說完,告辭而去。
她環抱瑤琴,才走了幾步,卻聽到方寥在她身後說:“那日的事,對不起。”
她的身子輕輕一滯,旋即微微笑道:”方少俠說得是哪日的事?小女卻不記得了。”說完,衣袂飄然而去。只留下身後西風沉沉,秋菊輕動,在八角琉璃明燈的籠罩下,投下雜影幢幢,凌亂不息。
方寥如刀削的眉目上,凝了霜華重重,越加顯得孤傲凌然。他雙目冷峻,久久望著簡懷箴消失在蒼木落花中的身影,忽然發出一聲細微而悠長的嘆息。嘆息很細,卻足以化作針芒刺痛有心人的柔軟心腸。方寥他始終不曾注意到,身畔怯弱不堪的白雲唐雲萼嬌柔清麗的粉面上,有難以遮掩的層層淚痕。
每個人,都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