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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麼輕鬆,多麼殘忍!
“是的,就是我害死的那個人——如果他真的死了。”
“如果?”
她盯著他的臉。
“我有時表示懷疑,”她說,“從沒發現過屍體。他也許從家裡逃走了,就像你一樣,逃到了南美。”
“我們希望他不是吧。那樣你就會噩夢纏身了。我這一生進、進、進行過幾、幾次艱難的戰鬥,也許把不只一個人打發到冥王那裡去了。如果我感到內疚的是我曾把一個人打發到南美去了,那麼我是睡不好覺的——”
“那麼你相信,”她打斷了他的話,握緊雙手向他走近幾步,“如果他沒有淹死——如果他經歷了你那些磨難——他永遠都不會回來,並且不咎既往嗎?你相信他永遠都不會忘記嗎?記住,我也為此付出了一些代價。看!”
她把濃密的黑髮從額頭往後掠去。黑髮之中夾著一大塊白髮。
一陣長久的沉默。
“我認為,”牛虻緩慢地說,“死去的人最好還是死去。忘記某些事情是很難的。如果我是你那位死去的朋友,我就會做、做、做個死人。還魂的鬼是醜鬼。”
她把那張照片放回到抽屜裡,然後鎖上了寫字檯。
“這是一個冷酷的理論,”她說,“現在我們還是談點別的東西吧。”
“我來是和你談點小事,如果我可以——是件私事,我的腦子裡有個計劃。”
她把一張椅子拉到桌旁,然後坐了下來。
“你對草擬之中的新聞出版法有什麼看法?”他開口說道,一點也看不出他平時結巴。
“我對它有什麼看法?我看它不會有多大的價值,但是半塊麵包要比沒有面包好。”
“那是毫無疑問的。這兒有些好人正在籌備創辦新的報紙,你想為其中的一份工作嗎?”
“這事我想過。創辦一份報紙總是要做大量的實際工作——印刷,安排發行,以及——”
“你這樣浪費你的才智要到什麼時候為止?”
“為什麼是‘浪費’呢?”
“因為就是浪費。你知道得十分清楚,你遠比與你一起工作的大多數人聰明,你讓他們把你當成一個常年苦工,整天打雜。從智力上來說,你強於格拉西尼和加利,他們彷彿就是小學生。可是你卻像印刷廠的徒工一樣,替他們校改清樣。”
“首先我並沒把我的全部時間用於校改清樣,此外我覺得你誇大了我的智力。我根本就不像你想的那麼精明。”
“我並不認為你有什麼精明之處,”他平靜地回答,“但是我確實認為你的智力是健全而又可靠的,這一點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在委員會召開的那些沉悶的會議上,總是你指出每個人邏輯上的缺陷。”
“你這樣說對別人就不公平了。比方說馬爾蒂尼吧,他的邏輯能力就很強。法布里齊和萊嘉的才能也是毋庸置疑的。還有格拉西尼,對義大利經濟統計數字的瞭解,他也許比這個國家任何一位官員都要全面。”
“呃,這並不說明什麼。我們還是不去談論他們及其才能吧。鑑於你擁有這樣的天賦,你可以做些更加重要的工作,擔任一個比目前更加重要的職務。”
“我對我的處境感到十分滿意。我所做的工作也許沒有多大的價值,但是我們都是盡力而為。”
“波拉夫人,你我已經非常熟悉了,現在不必玩弄這套恭維和謙遜的把戲。坦率地告訴我,你承認你費力所做的工作,能力比你低的人也能做嗎?”
“既然你逼我回答——對,在某種程度上是吧。”
“那麼為什麼你還要繼續下去呢?”
沒有回答。
“為什麼你還要繼續下去呢?”
“因為——我無能為力。”
“為什麼?”
她帶著責備的神情抬頭望著他。“這麼逼我也太不客氣了——這不公平。”
“但是你要告訴我為什麼。”
“如果你一定要我回答,那麼——因為我的生活已經支離破碎,我現在沒有精力開始從事真正的工作。我大概只配當個革命的老黃牛,為黨打點雜。至少我是誠心誠意的,而且必須有人來做這事。”
“當然必須有人來做這事,但是不能老是讓同一人來做。”
“大概我適合吧。”
他眯著眼睛望著她,神情令人費解。她很快也抬起頭來。
“我們又回到了老話題,本來是要談正事的。告訴你,所有這些工作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