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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瞟著大花瓣兒故意說,“你是誰家的呀,怎麼不理會?笨花這村子大了。”大花瓣兒站下來,撒嬌似的讓向桂給她解包袱,一邊說,“村子再大你也認不差人。就是假裝不認識我算了,還甜言蜜語說打我的牌。”向桂訕笑起來說,“別跟我磨牙了,快摘你的花吧。”大花瓣兒繫上包袱去摘花,又勾回頭來對著向桂的耳朵說,“哎,拾花的時候可別忘了我。”向桂說,“忙摘你的去吧!”
收工了,一地白花花的花朵被拾掇在向家的棉花包裡,棉花包堆成了一座小山。向桂按照地上的記數,把口袋裡的銅子和制錢分給摘花的婦女們,喊過長工群山系緊大包,把大包抬上大車。向桂抬著大包估摸著包裡的分量,心想南崗這三十畝地總算沒有白要,哥哥向喜要是從南方寫信問寄回的銀子都幹什麼用了,我也算是有個交待了。向喜這時不再駐漢口,他駐湖北宜昌,每次寫信總要問幾句家裡的土地種植和收成。
遇到整治棉花時,也有不在大庭廣眾之下吶喊用人的,西貝家就總是悄沒聲地實踐著關於花的一切。西貝家的花地種得精巧、細緻,春天的下籽,夏天的打治,秋天的摘花、拾花,都是西貝牛率領全家完成。趕到摘花時,西貝家裡的男人、女人腰裡都繫上包袱,鼓起肚子在地裡摘花,連西貝牛也繫個包袱皮走在全家最後,監工似的。他發現誰摘得馬虎就喊:“哎,花翅上還沾著眵目糊呢,十個花翅就能沾半兩。”西貝牛說的花翅是棉花桃的硬殼,花桃開放,棉花溢位來了,四邊扇出四個小翅膀,就是花翅。西貝牛尤其看不上孫女西貝梅閣手下的活兒,他看著梅閣那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說,“你那也叫摘花呀?念字說念字,幹活兒說幹活兒。你不穿衣裳呀!你不絮被窩呀!那都是花,那耶穌穿的大袍子也是花織的布。你看你遺失在地裡的花比摘的還多哪。”西貝牛見過宗教畫上穿著大白袍子的耶穌,就用耶穌的大白袍子來啟發梅閣把花摘乾淨。梅閣聽見西貝牛“呲打”她,她也不扭頭也不轉身,就衝著花地裡說,“整天聽你絮叨,再絮叨我就不來了。耶穌也是你編排的呀,你怎麼知道耶穌的袍子是花織的布,那是麻織的,約旦河邊有的是麻。”西貝牛說,“麻還能織布?麻就能打繩。”梅閣就說,“那是笨花人的見解,笨花人就知道眼前這點花。”逢這時西貝大治、西貝小治和他們的家裡都不說話,只有西貝時令站出來說,“梅閣你就別跟爺爺犟了,爺爺說得也在理兒,咱家摘花要摘出個樣來。咱不能像別人家,摘花就像趕廟似的,熱鬧倒是熱鬧,花摘得可是隔二片三,遺忘在地裡,有多少啊。”時令說的別人家大約指的是向家。梅閣不說話了,西貝牛也不說話了。綿軟的花葉掃著西貝家人的胳膊和腿,那些尚未綻開的花桃敲打著他們的胸脯和腰。西貝家的花柴長得高,齊了腰,鄰居向家的花柴只能齊到大腿。
向家和西貝家住笨花村西頭。就在西頭摘花時,東頭也有人家在摘花。有一家姓佟的,幾片花地包圍著笨花半個村子。佟家不種笨花,單種洋花。自家開著花坊,軋花,彈花,僱著把式“蹬包”向外運貨。姓佟的戶主叫佟法年,年紀和向喜相仿。兩個兒子一個叫佟繼業,一個叫佟繼臣。平時,當笨花人都在以自己是老鴰窩的移民為榮時,佟法年就常常站在當街說:一點不假,你們都是外來的,我可是本地人。你們的那點地,都是我祖宗讓出來的,要不是我祖宗深明大義,看著你們可憐不待見的,你們不知現在何處漂流呢。還有笨花這種物件,我祖宗壓根兒就沒有把它放在眼裡。紡線織布沒彈性,絮被窩扎肉。要飯的穿紫花布還差不多,往牆根兒一蹲不挨狗咬。為什麼?黃土色兒,狗看不見你。
從前佟法年站在街裡一說笨花的事,向桂就問哥哥向喜,問他笨花人種的地是不是佟家人讓出來的,向喜說:“太張致,太張致,離他們遠點。”如今向文成就說:“他祖宗怎麼見過洋花?洋花傳過來也不過幾十年,咸豐十年,一八六〇年洋花才從美國傳到中國,美國開國也不過二百來年。”
沒有人考證佟法年的家世,向文成的看法是,佟家以本地人自居是自有用意的,他把住笨花四十畝官地不放手就是證明;他種著官地不為村裡付出就成了天經地義。老年間笨花村立下過規矩:誰種官地誰得管村裡的開銷,辦學、唱戲、抗災乃至官場上的應酬,費用都應出在官地。其中村人最重視的莫過於辦學,可笨花村現在只養著一個私塾先生劉秀才。劉秀才半飢半飽地上課,每次向佟家催要欠糧,頂多只能從佟家揹回二斗穀子。劉秀才把口袋往當街一�,忿忿然地說:快看看吧,剛夠喂只麻鷯!遇到村裡來了戲班子,佟家還貼出告示斂錢上份子。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