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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戰鬥狀態,大家都預感到他們面臨任務的嚴峻。這將不再是給長癤子的抹藥、給水鼓病人放水那麼簡單了。
很快,走動兒跑進來。走動兒後邊跟著擔架隊。走動兒告訴大家,戰鬥是在一個叫大西章的村子進行的,原來這村子距笨花六里,緊挨著石寧公路。走動兒還就他的所知把戰鬥作了描述。這是一次日本人對分割槽大隊的突襲?燻住在大西章的區大隊要突出重圍,衝鋒和反衝鋒持續了整整半天。四個村口都在進行著肉搏戰,敵我雙方倒在血泊中的人堵塞了村口,鮮血在車輒裡流淌,又把車輒裡的黃土凝固……
民兵把擔架抬進院子,擔架橫七豎八在院中擺開。有備第一次看見了傷員,他這才知道槍子不長眼是怎麼回事。他眼前是流淌著的血,翻飛著的肉和斷裂的白骨。一位被炸斷了腿的傷員,斷腿連著皮肉就斜垂在擔架外面;一位讓子彈把胳膊打斷的戰士,那胳膊反常地擰在一邊;一位傷員的腸子流淌在肚子外頭,那傷員正不由自主地抓起自己的腸子往肚子裡摁……有備受著驚嚇,有備又不願讓人看出自己正在受著驚嚇。大西屋變成了手術室,三個用門板搭成的手術檯已經開始緊張地工作。
有備在驚嚇中受著鍛鍊,他還記得那次給東湘村那位女患者導尿的事。如果說那位婦女的外陰讓有備受到過驚嚇,那麼今天,有備看見的這些和那次相比,那次的事簡直微不足道了。今天有備才真正嚐到了驚嚇是什麼滋味。比如,當醫生把傷員流出的腸子重新往肚子裡安排時,你的任務是要用手拉開傷員被切開的腹肌;比如,你要把一塊塊的碎骨用鑷子從一個人的爛肉中找出來;比如,你要把一條人腿抬出去掩埋。那位被佟繼臣截肢的傷員的一條斷腿,就是有備和董醫助抬出去掩埋的。當佟繼臣為傷員作完截肢術後,他一邊在臉盆裡仔細地洗手,一邊喊著有備。他口氣高傲地說:“向有備,過來。”有備走過來,看著正在洗手的佟繼臣。佟繼臣不看有備,仍然洗著手說:“清理一下汙物吧。”有備知道“汙物”是什麼,那是指處理傷員之後,遺留在手術檯上和手術檯下的一切廢物:一條繃帶呀,一堆不潔的棉球呀,廢瓶子、髒膿盤呀……有備儘量不理會佟繼臣的高傲,他按照佟繼臣的吩咐,開始認真清掃。
後方醫院設在向家,已經當了八路軍的有備現在就還在自己的家中。家中有許多專屬於有備的地方,先前有備一個人經常在家裡“失蹤”,連他娘秀芝都不知道他的去處。他到哪兒去了呢?房頂芝麻秸下,他不去,那是秀芝、取燈常去的地方;世安堂他不去,那是他父親向文成的去處;大西屋他不去,他嫌太空曠。家裡人都找不到有備,其實有備的去處很普通,大西屋房後有個廢菜窖,有備在廢菜窖裡有一盤“炕”。他還去哪裡呢?他還有一個穀草垛。說起向家的穀草垛,它高大得在全村屬第一。這裡堆放著新的和陳的穀草,穀草個子碼得像城堡,城堡裡還有有備的幾個暗洞。有備脫產了,好久不來這城堡暗洞了。今天,累得天旋地轉的有備終於又想起了這裡。他看了個時機(這時有備還自覺有幾分不光明),躲過了同志們的眼睛,潛入了他那久別的草垛,就像回了他久別的家。他在穀草垛裡左鑽右鑽,直鑽到一個誰都不會發現他的地方,靠下來輕輕喘氣。這時意外發生了:有備看見眼前有一雙腳,是一雙穿著大皮鞋的腳。這是日本兵的大皮鞋,日本兵來笨花,就是穿著這種大皮鞋。這鞋是土黃色的,高�兒,硬邦邦的底子上還釘著鐵釘。這皮鞋走在笨花的大街上,常踢起一溜溜的土花。孩子們不怕日本人的大洋馬,怕的就是這種大皮鞋。有備順著皮鞋往上看時,他看見黑暗處有一雙眼睛朝他閃爍,就像夏夜天空裡兩顆遊移不定的星星。這不是星星,是人。他想著,把斜靠在穀草上的身子直起來,有些緊張地衝那兩顆星星問道:“你是誰?”
散亂的穀草抖動了一下,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有備又問:“你是誰?”
穀草又是有一陣抖動,那雙皮鞋卻縮排草裡不見了,“星星”也消失在黑暗中。有備渾身的疲勞忽然一掃而光,他決心把眼前的事弄個明白。他猛地扒開了穀草,兩隻皮鞋再次暴露了出來,還露出了一個人的腿和身子。有備看清了那腿上的褲子,是草綠色的軍褲,一條腿上還纏著白毛巾。有備心裡一驚:這是一個日本兵,他是怎麼鑽進我家草垛的呢?有備從來沒有這麼近地和日本人遭遇過,他該怎麼辦,是喊,還是先弄清這人的身份?他決定先弄清他的身份。他開始對著穀草裡的人發話,語氣竭力帶出一個八路軍應有的威嚴:“快出來!滿院子都是八路軍!”
穀草裡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