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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管日本女人叫日本娘兒們,日本娘兒們嘰嘰嘎嘎很快就走到同艾的車前。同艾知道這些日本娘兒們的身份,她們年紀輕輕,都不算好看,可臉搽得很白。她們是日本兵的隨軍窯姐兒。
在縣城街上和日本娘兒們的遭遇,令同艾很是惱火。當她看見小妮兒時,心裡的火氣才漸漸平息下來。同艾喜歡看見小妮兒,長時間不見小妮兒,她就託人捎信讓小妮兒回笨花。有時候她想,她喜歡小妮兒的什麼呢,她喜歡小妮兒的人情多,是非少。
小妮兒把同艾攙上繡樓,繡樓的牆壁上已不見向喜的照片。向桂也無心再作佈置,四壁空空蕩蕩的,空蕩而寂寥的繡樓正是如今裕逢厚的寫照。小妮兒給同艾沏了茶,同艾往茶杯裡掃了一眼,心說這是“高末兒”,茶葉的最低層次了。她一陣心酸。正在裡間睡覺的向桂,聽見小妮兒和嫂子說話,急忙走了出來。他在同艾跟前坐下,神情拘謹。同艾細細端詳著向桂,他的背頭還留著,大約好久不梳洗了,頭髮豎著,泛著頭屑;眼睛上的眵目糊也很多很厚。同艾看著一身落魄的向桂說:“桂呀,先洗把臉吧,這寒磣樣兒怎麼給你嫂說話。”向桂都幾十歲的人了,同艾叫他,還像小時候一樣。
向桂按同艾的指示洗了臉,同艾就當著小妮兒說了她進城的目的。她說:“驚動一下你的朋友吧,該驚動的時候就得驚動他們。你的朋友裡總有個把認識葛俊的吧?”雖是求人的事,但同艾的話裡沒有請求,只有命令。
向桂表示,這件事他一定盡力。他和同艾想了些七拐八拐的主意,到底把葛俊請到了繡樓。同艾看見葛俊,不卑不亢地把事情給他作了交代,最後她說:“他葛叔,這可是我頭一回託你辦事。”她不說“求”,她說“託”。
葛俊答應去辦同艾託的事,他們誰也沒有提向喜。
向桂送走葛俊回來,同艾從衣兜裡掏出一張錢帖,交給向桂說:“這是一百塊大洋,我也不知道怎麼給葛俊,也不知道去哪兒兌換準備票①。你去辦吧。”
向桂接過錢帖,交給小妮兒。
同艾處理完葛俊的事,又對向桂說:“讓小妮兒把甘運來叫過來吧,我想看一眼你哥哥。”
甘運來現在城內開修車鋪,當年甘運來在軍中就學過修槍。他不用夥計,自己租了個小門臉,會給腳踏車補胎,還會生火焊腳踏車的大梁。一會兒,小妮兒領來了甘運來,同艾把自己的想法說給他聽。甘運來說:“太太,這也是我久久放不下的事,你不說我也不敢提醒你。哪怕就看一眼呢。咱這樣辦:你叫群山把車趕到糞廠的牆外隱蔽起來,我去糞廠把向大人叫到院裡。好在糞廠的牆頭矬,你站在牆外準能看見。要是咱們明目張膽地進糞廠,向大人準得怪罪我。他給我下過死命令,不許我把向家人領進糞廠。”
同艾覺得甘運來的主意可行,便不再久坐,下了繡樓徑直讓群山把大車趕到糞廠牆外,隱蔽在一棵垂柳下。垂柳的枝條似簾子般地遮住了大車。
向喜的利農糞廠有兩畝地大,被一帶矮土牆圍著。院裡,一面有幾間平房,平房前是個寬大的廣場和幾排秫秸廈子。另一面是個闊大的糞坑,有兩間屋子大。這糞坑是糞廠的主體,好比工廠的車間。開糞廠的就把收購來的人糞尿倒在這個糞坑裡發酵。糞廠的業務實際就是把湯湯水水的人糞尿製作成乾燥的塊狀物——糞幹,供當地人使用。當地人買糞幹是為了給白菜、蘿蔔當底肥,這是糞中的上品,沒有人捨得往大莊稼地裡使。
同艾躲在柳樹下,透過短牆往糞廠裡看,她看見甘運來進了門。甘運來進門就往糞坑那邊走,糞坑前有個人正拿一隻長把兒勺子往桶裡舀糞。同艾只能看見他的背影。
甘運來走到掏糞人身後說話,掏糞人轉過了身。現在同艾和群山都看清了,這正是向喜。一旦向喜轉過了身,同艾就看見他身上的汗褂果真不肥。不知是汗褂本來就瘦小,還是向喜越來越粗壯。汗褂在肚子上緊繃著,露著一段接一段的肚皮。甘運來和他說著什麼,他一手拄著糞勺把兒,一手摘下草帽扇汗,拿著草帽的手還不時往廈子裡指,好像在說廈子裡的“存貨”問題。他說得輕鬆、平淡,如敘家常。同艾還看見,離向喜不遠處還有一小塊蘿蔔地,蘿蔔纓子支稜向上,紅的梗綠的葉。同艾想,這蘿蔔又是燈籠紅。
甘運來是成心要多和向喜說些什麼的,而向喜顯然在勸他早點離開。他不顧甘運來的存在,戴上了草帽轉過身去,一把糞勺子又伸進了糞池。頓時,一股股蒸騰著的糞肥味兒更加濃烈起來,這氣味越過短牆,飄向大街。
同艾當著群山的面看向喜,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