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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了,南崗花地又搭起了窩棚,但沒有人看花,沒有人“拾”花,窩棚成了專為躲避日本人的藏身之地。
取燈摸出笨花村,從大道拐上小道兒,又從小道兒拐上一條南崗花地的大壟溝,她?著乾花柴在窩棚前站住。晚上沒有月亮,星星更亮。
抗日了,取燈許久不看星星了。這個晚上,當她仰頭看見這個熟悉的星空,才意識到她家就在不遠處,幾棵高出院牆的老榆樹清晰可辨。她想著家裡人正在做什麼,但她不能和家人見面,這是紀律。她要在這裡等小襖子。
小襖子沒有來南崗窩棚。也是在這個朗朗星空下,她專揀著黑影兒正朝著笨花前街走。前街有個收雞的老頭,她要去見他,告訴他有個叫取燈的女幹部在村南窩棚裡。
取燈站在地裡看了一會兒星星,就鑽進窩棚等小襖子。她等不來小襖子,便又鑽出窩棚向遠處張望。她看見有一盞燈正順著大壟溝往這裡飄,心想,這是她。可這個小襖子夜裡走路還點著燈,也不怕暴露自己。這盞燈離取燈越來越近,卻是擦著地皮走,幽藍色的火光走得飄飄忽忽。取燈才發覺這並不是燈,這就是人們常說的燈籠鬼兒,據說這都是些找不到墳塋的女鬼。取燈只聽笨花人說起過燈籠鬼兒,她還沒有見過。當她在野地裡突然遇到這種“鬼”時,就覺得格外恐怖,她本能地又鑽回了窩棚,藉著一個縫隙朝外看,看見燈籠鬼兒已遠去,才又想起大哥向文成對燈籠鬼兒的解釋。向文成說:燈籠鬼兒是一種化學物質,屬於磷火。曠野裡的磷火產生於動物腐敗的骨骼中。
燈籠鬼兒走了,小襖子還沒有來。這時從笨花傳出雞叫聲,天已近拂曉。取燈憑著工作經驗,已察覺事情的幾分反常。現實正提醒她,她不能再這樣等下去,天亮前必須迅速離開。想到這兒,方才意識到自己的麻痺。她急匆匆地鑽出窩棚,就勢拔出腰裡的擼子槍,把槍頂上子彈。當她再次觀察四周時,四周正有人向窩棚走著。他們顯然走得小心翼翼,乾花柴打在他們腿上還發著豁啷啷的聲響。活動著的人影兒離窩棚越來越近,原來這是一個包圍圈,取燈已經陷入了這個包圍圈。
在取燈的前方,有人發現了她,大步向她躥過來。他們和她只剩下幾米之遙,軍裝、戰鬥帽都歷歷在目。取燈舉槍瞄住一個人扣動了擼子槍的扳機,槍響時那人倒了下去。取燈又放了第二槍,又一個人倒了。取燈的第三槍是要放給自己的,然而她連調轉槍口的時間都沒有了,後面已有人攥住了她的胳膊,那是一隻日本人的手。落入敵人之手的向取燈此時此刻只後悔著一件事:原來她實在不該在此久留。星星和燈籠鬼兒誤了她的事。
日本人本應把取燈儘快押解回城交差的,也許他們看見眼前是個年輕的女性吧,還有那個誘人的窩棚。取燈還是被拖進了窩棚……
笨花人知道凌晨時日本人去過南崗花地。天亮後人們在花地四處尋找,他們找到了這個還蓋著昨夜新霜的窩棚,窩棚裡有個血肉模糊的女人。有人認出是取燈。
後方醫院聞訊後從孝河以南趕到笨花,準備收治傷員。在南崗花地裡,有備走在最前頭。他發現許多人正圍著他家的窩棚觀看,便?著花地奔過來。他一眼就認出了窩棚裡的取燈,眼前一黑就坐在了花地裡。董醫助扶住了有備,他又掙扎著往窩棚走。他看見一個殘破的取燈姑:她仰面朝天,身上沒有衣服。細看時,有備先看見的是姑姑那兩個被挖去了乳房,胸大肌上有兩個碗大的坑。再往下看,小腹被刀豁開了,是從陰部豁開的,膀胱和大小腸紛亂地溢位腹腔。還有幾處器件是有備不熟悉的,但有一個器件一定是姑姑的子宮。解剖書上說子宮像個梨。他還看見姑姑的恥骨很白,外生殖器很蓬勃。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看清這些,是有了解剖學的知識,他才敢正視眼前的姑姑吧。
有備還發現了一件眾人沒有看見的事:取燈的左手緊攥著。他上去掰開她的手,手裡是取燈的鋼筆。
孟院長帶頭給取燈做縫合術,佟繼臣、董醫助都上了手。孟院長囑咐大家縫合得越細越好,要跟為活人做縫合手術一樣。他指示大家用零號細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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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兒樓娘下葬時,向文成為奔兒樓娘寫過磚;梅閣下葬時,向文成為梅閣寫過磚;現在,他要為自己的妹妹向取燈寫磚。他研究著這塊磚該怎麼寫,他先寫上“向取燈之墓”,又在向取燈的名下跨出了“烈士”兩個字,合起來是:“向取燈烈士之墓”。
取燈入殮,向家人沒有張揚著過喪事。沒有靈車,沒請鼓樂班子。甘子明要給取燈搭靈棚,開追悼會,也被向文成拒絕了。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