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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煙要去的地方是水鎮,所以她在通德縣並沒有停留。水路在這裡縱橫交錯,四通八達。船在漆黑的水中行使,沿途看到的景緻使如煙驚詫不已,她想,天哪,我正走向夢中。櫓聲埃乃,推開水波前進。起初是星星點點的房屋,隨後連成一片,河邊有用青石板堆徹成的街道,五顏六色的衣物曬在凌亂的晾衣繩上,有人在岸邊行走,有人在河邊搗衣服。一座石拱橋出現在水面上,彷彿伸懶腰的貓。陽光可能並不耀眼,但如煙看到那座橋時,陽光卻如雨滴般落來。就是這裡了,船伕說。如煙迷茫地望向四周,這就是水鎮?她問。船伕把船搖向岸邊,停下了。如煙登上了碼頭,好奇的四處張望。也許是名叫水鎮的緣故,夕陽的金光撒在空氣中顯得溼漉漉地沉重。如煙看不出水鎮的風景同那艘尖尖的黑桅杆船有什麼相似之處,那幅水鎮的風景畫何以顯得那樣詭譎?
如煙沿著街道前行,她來到石拱橋邊,想了想,她並沒有上橋,她目光斜餘里看到了河岸青青草地。草地上來來回回有骨稜如竹的腳印。如煙不由一怔,這點點青草地何其熟悉,曾幾何時,柔軟如毯一樣的感覺走過她的心中,她能捕捉到的就是這種青翠欲滴。在草地上有野葡萄在淺淺的腳印兩邊蓬勃生長,宛如受驚的蛇。如煙呆呆立在草地中央,看那斜陽漸漸地沉去。有人走到她身邊停住了腳步,如煙側頭望去,她被他臉上的駭異驚呆了,他的震驚表現得如此強烈,甚至使如煙感到他看到的自己是鬼魅。這個人顫聲說,你是水妹麼,原來你還沒有死。如煙記得李賀也說過類似的話,她知道自己正在走進一段塵封往事,也許謎團也開始向她昭示,也許謎團將永遠無法揭開。如煙看那人遠遠離去,他害怕的神色中掩藏不了好奇。如煙想他可能會告訴其他人關於自己的事,她知道人們會怎樣議論自己,但顯然有另外一個她在這裡生活過,痛苦過也歡笑過。
如煙看到了數步外沿街開著一家雜貨鋪。不知出於什麼印象,她向它走去。雜貨鋪賣一種治頭疼咳嗽的褐色藥粉,同時兼賣南國錫紙、梨膏糖。店鋪櫃檯的後面坐著一位婦女,佈滿皺紋的臉如同水鎮縱橫交錯的水路。如煙走到櫃檯前,並沒有說話,陽光被她的身影擋住,湧起的陰影突射到這位婦女的身上,她吃驚地抬頭,恰巧與如煙目光相對。天色滾動般地暗了下來,空氣中或許流動著墨汁,因此使夜色深淺不一,有變幻不定的跡象。然而還有一絲詭譎,如煙得出這種印象是從那位婦女奇怪的表情中感覺到的。中年婦女緊張地站了起身,天哪,她喃喃說,你還活著。如煙被一團迷霧包圍,迷霧隨後散開,使她頓感毛骨悚然。她霍然回身望去,她看見了那幅夢中詭秘的景象緩緩駛來,一模一樣。
如煙幾乎要大聲地喊出來,原來是這樣。那艘尖尖的黑桅杆船是一排起伏的房屋,絨毯一樣的大海竟是這條漆黑的河流,水聲潺湍,敲蕩著她噩夢的胸口。夜色遂成柔軟的水波盪漾在她腦中,如煙如霧的感覺同夢中的意境一模一樣。中年婦女極大的震驚仍然沒有退卻,她緩步走出店鋪,她要想握住如煙的手,但她遲疑地凝固了伸出的手。如煙自言自語地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一點也不知道。
那時候夜空飄下了霏霏細雨,彷彿一團霧氣在河面上蔓延,可以望見河對面的燈光幽暗,明滅不定。現在如煙踏行在她自己的夢中,夢依然向她展示的是一個疑團,如煙無法看清本質。她心中隱隱有個感覺,也許她對這個環境再熟悉不過,但有一個痛苦的痕跡阻撓她的思路深入下去。如煙怔然呆立,雨絲很快打溼了她的黑髮衣衫。中年婦女遲疑地說,你想不起來麼。如煙驀然一驚,她想要點頭,內心深處卻湧起一個強烈的尖叫,不,不是。如煙裹緊衣領,她意識到這場談話也許會對自己很不利,她猶豫著,不知道如何是好。陡然之間,某一處的窗戶開啟了,在迷霧一樣的雨中顯得並不真切,但那燈光熒熒,剪出一張佈滿滄桑的臉,如煙訝然望去,她清楚地看到他的嘴唇翕動,她聽見他說,回家吧。如煙一怔,便看見窗戶砰地合上了,燈光一閃而逝。如煙吃驚極了,她轉頭看去,那個中年婦女居然對她微微一笑,如煙想,不,她不知道。恐懼變得如此強烈,使她發冷地心跳,她疾步快走,夜色如同被攪動起來,變得煩躁不安。
也許她不知道自己將要去何方,但是腳彷彿指揮著大腦,她穿過一排沿河的房屋,走入一條屋縫之間的小徑,這裡找不見一絲燈光,濃厚的陰影似乎都回蕩著如煙砰砰的腳步聲,如煙想,這是夢中縱橫交錯的紋路,我正在穿越它。在幽徑的盡頭是一些殘牆斷壁,漫漫地叢生著野葡萄藤。如煙在它面前停住了腳步,怔了怔,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