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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煙往事
少女如煙的生活裡經常殘留著夢的痕跡。每一次她從夢中驚醒,夢的形象便滴滴進入她的頭腦中;當她拿起一枝針筒,殘夢彷彿就蠕動在透明的藥液身後,她能感受到。靜夜在某一天來臨,有一艘尖尖的黑桅杆船駛過柔軟的腦海,大海如柔軟的緞面光潔可愛。如煙從未見過如此詭譎的景象,這景象反覆機械地出現在她的夢中,她感到害怕。
如煙可能沒有注意到兩種藥液並排而置有可能拿錯,她坐在窗前呆呆望著窗外陰沉的天氣。天空中堆滿了陰雲宛如沉澱的汙穢,濛濛細雨假如偶然一瞥,會以為是空中沾滿了灰塵。護士美琪走進房間,淡淡地說,4號床是你負責的嗎,他疼的厲害,他臉色不太好。如煙沒有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她只是反覆看了一下病人的手臂,手腕如同吹漲似的突凸。她說這沒有什麼,針尖扎漏了血管,我要給補一針。病人混濁的瞳孔強烈地感到了疼痛,如煙說,你要忍耐,每個人打吊針都會很疼,話沒有說完,她開始感到驚慌,病人的額頭出現了異常。他臉色慘白,如煙看出他表現的疼痛不是故作呻吟,如煙心中猛地跳動。
這一個下午她是那樣舉足無措,忙碌的醫生和護士長閃過紛然的身影,使如煙感到自己如同窗外的微雨,已被拒之門外。如煙在長廊裡挪動著步伐,從門外飄過的寒氣冷得如滴出水來,如煙裹緊衣領,寒冷彷彿消融在懵懂的一處,使她吃驚似的一震。她發現自己踱步在許多延伸的陰影當中,在那長廊的盡頭,陰影濃縮成一線,是那樣鋒利,如那夢中駛過的尖尖的黑桅杆船。如煙慌不迭地開啟所有的燈光,刺眼的光芒驅散在身外和心內蕩步的陰影,她轉過身,迎頭撞上匆匆走過的一人。那人步伐閃了一個踉蹌,他側過臉說,真對不起。他的五官線條清晰,但使如煙吃驚的不是他的外表,而是這個年輕男人吃驚的目光。如煙說,你認識我嗎。他更加吃驚,難道你認出了我,他說。如煙茫然說,不,我不認識你,我隨便問問。那個男人臉色慘白,急匆匆地快步走,如煙從熟悉的人中收尋著可能的熟人,結果一片茫然。
如煙不是一個惹人注目的姑娘。她把自己的生活做成一個透明套子,她喜歡靜靜坐在一個被忽略的角落;她的目光缺乏想象力,假如有熟悉的同事坐在她身側,她會對交流侷促不安。她會對突如其來的言語感到驚慌,她要麼想一會兒小心在意地回答,要麼乾脆不說。美琪是如煙生活中唯一可以靠近的女友,她們相熟的原因僅僅因為她們的宿舍相鄰。美琪說她拒絕一切往來,彷彿一個微笑,都被她當成危險的訊號。或者這話不無偏激,然而接觸過如煙的人,確實都感到這位少女的古怪。如煙的生活被美琪看成簡潔、枯燥,能夠激盪這種平靜的唯一地方可能是她書架上一些關於抽象繪畫藝術的書籍和幾幅廉價畫像。這些畫像與其說簡單奇特,不如說詭譎邪惡。陌生人以為一個少女難以同這些枯燥無味的書籍繪畫聯絡起來,但美琪知道如煙的古怪孤僻,對她所能擁有的奇怪地方也就不以為然。
現在她坐在空蕩的房間裡,她可以不去回想一天工作中的乏味和不快,但那偶然相撞的年輕的男人卻不斷攪動著她的意識。這並不是說她對他產生了微妙的感情,就如同人們說的一見鍾情,只是,只是她對他的目光感到害怕。他光潔英俊的臉龐不可思議同她夢中詭譎的景象聯絡在一起。靜夜總是在安靜的時刻來臨,如煙坐在光線最熾亮的地方,合上窗簾,儘管窗外黑夜蠕動的陰影被拒之門外,但那撒花藍布窗簾皺摺深處仍然閃現著陰森的感覺。她開啟一本書,字在眼前跳蕩,她把目光停在某處,可以看到這樣的詩句:
到我枯瘦的圓裡來,
樹蔭遮斷了溪流,
長翅的蜻蜓點著水,
如劍的蒼蒲在清泉之前路。
美琪敲著門說,你要葡萄嗎,如煙搖著頭說,不,我不要葡萄。如煙小心嘆息的聲音如秋葉的瑟縮,她說,其實到住院部也沒什麼不好,小王就在那裡,也挺快活的。如煙翻動著書籍的一頁一頁,熾光閃出瑩瑩幽藍,她可以開啟門看到美琪黑白分明的臉,但是她不能。她害怕進出門縫的一絲冷風可能會打破正常的寧靜,她身心已經慵倦放散,沒有精力來迎接一場交談。美琪說,你在作什麼,你怎麼不說話。如煙說謝謝你,我很好。如煙聽見門外的步伐悉簌響動,她猜想美琪已經回房了。寂靜重新回到房間,如煙吃驚似的抬頭,彷彿聽得見寂靜滴動的響聲。她心事重重,當那雨滴落在窗玻璃上,透過窗簾傳來噗噗之聲,她覺得這聲音在熟悉不過。護士長是這樣說,我不懂對人的客氣,你可以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