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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是東海君或者隨便一個什麼主君,說到此時大抵便會吩咐階下人退下了。可紫夜真人似乎對琴風子很有興趣。看了他一會兒,又道:“師弟嘆這一口氣,又是為什麼?”
琴風子猶豫一會兒,似是不曉得接下來的話該不該講。可他再抬眼看紫夜真人的時候,發現對方的眼神意味深長。於是心中冒出某個念頭——在連他自己都沒弄清楚這個念頭究竟是什麼之前,話卻鬼使神差地脫口而出了。
“我聽說真人你受重傷回到弱水之後,散功成了鬼修。我又聽說,鬼修存世的根本是一個執念……”琴風子看著他,“真人的執念是什麼?”
這個問題似與今日兩人要談的事情無關,不該是此前還戰戰兢兢的琴風子問出口的——也不該是任何人可以問的。鬼修執念這種性命攸關的東西,被人知曉了的後果可重可輕。倘若有高人依著執念來設計,對於鬼修而言將大為不利。
可紫夜真人聽了,卻並未立即回答或是斥責。他的神色變得更加意味深長。以審視的目光再將階下人看了幾眼之後,反而微笑:“我的執念,與仙門中所有人的執念都一樣——就是回到陸上,重振玄門。這一點,老祖言傳身教、令我們日日記在心上,我也不例外。”
“老祖曾有言,倘有人——任何人——敢於挑戰我無生仙門這一信念,人人得而誅之。我眼下所做之事,自覺正是遵從了我無生仙門掌門人的教誨,問心無愧。師弟,你怎麼看?”
琴風子直視著他。彷彿接下來的一句話,要用上好多的力氣。但那些力氣加在一處,最終也只成了一句喑啞的、在這空蕩殿堂之中輕輕迴響的話:“老祖在浩瀚海中佈下的大陣……究竟是做什麼的?”
紫夜真人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他背手又在殿中踱了兩步,轉身看琴風子:“你問的,是這些年來門中許多人心裡想問而不敢問的問題。我沒有看錯你。”
“這個問題,我曾經問過老祖。”他頓了頓,看著琴風子,“而後,老祖命我去見了李雲心。也許因為我們兩個心裡都有這樣的疑問……而今他才將你差遣到了我這裡吧。”
“此去,見機行事。”紫夜真人輕聲說,“好好瞧一瞧,劉公贊是個怎樣的人。再——”
他加重語氣:“隨機應變。”
約隔了三四息的功夫,琴風子低聲說:“我懂了。”
“那就去吧。”
……
……
東海國的國都已經淪陷數日。這個小小國家的北方大半江山已在容帝治下,南方卻仍是一片亂局。抵抗軍、義軍與野心家紛紛登場,竟比北方的“淪陷區”還要混亂。
在這樣一片混亂的情形當中,竟不知不覺已是年尾了——這一年的最後一天。但國破在即,似乎已沒幾個人在意這樣的事情了。
除了東南方沿海的那個白水鎮。
實際上在一個多月之前,白水鎮便已被“海王陸非”的人馬佔據。在陸白水的船隊出海半月之後,一直活躍在洋麵上的海盜忽然大舉來犯,三戰盡滅東海君水師,在這裡登了陸。那時許多人對海盜的行為感到疑惑不解——他們在海上自是可以來去自如,但到了陸上,便好比猛虎入籠,豈不是等著東海國官軍來圍剿麼?
到此時才曉得海盜們也有先見之明。白水鎮被佔據不久,容軍便一路南下。邊境的戰事已是叫人焦頭爛額,誰還會在意這裡的疥癬止癢呢。
於是到了今日這白水鎮竟無戰事,人們還如同往日一樣生活。甚至許多無知的百姓覺得,海盜來了之後的日子比從前還要好些——既沒了官府,到年底就不必繳納稅賦,能吃上許多天的飽飯。一直“威名遠揚”卻不見其人真面目的陸非又頒佈數條法令,嚴禁擾民、盜竊等行徑。再開了官府的糧倉放糧,且將原本屬於官宦貴族的大片田地都分了出去。
雖說大半是分給了那些打海上來陸上的海盜,但至少叫鎮民們覺得,海盜有了生計,就不大再會起歹意。也叫他們覺得,這些人似乎並非要劫掠一番便再回海上,而是打算在此地長久經營的。
更何況,許多人也驚訝地發現那些海盜之中,原來有相當一部分是從前熟悉的人的。
譬如某年某月因田地被強佔、妻離子散而一怒之下殺死某臭名遠揚的“鄉紳”的某人——都以為早死了。
譬如某年某月因在縣丞家為僕的妹妹被活活打殺,而趁夜縱火復仇的的某人——也以為早死了。
許許多多這樣的“譬如”,叫鎮民們心中更添幾分親切,始曉得那些海盜原來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