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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嗎。”我說。
“還好。”聽過去她的聲音很明亮,絲毫不含糊。
“過來看你好嗎。”我的胸口又產生那種痙攣的疼痛,突然我害怕也拒絕我,但是她答應了。 她說,“你喜歡吃西瓜嗎,我先放到冰箱裡去。”
真是善解人意的女孩。總是有意外的甜蜜給人,像多汁的石榴,要一顆一顆地剝下來放在唇舌間體會,聞不到芳香,卻留下一手豔麗的痕跡。
她穿著白色棉布家常褲子和綴著細小蕾絲的棉衫來給我開門。頭開剛洗過,鬈曲清香地垂到腰際,光著腳,沒有指甲油。房間不大,但很乾淨,東西擺得凌亂,電腦、水杯、書籍、唱片、軟盤、插著雛菊的大玻璃瓶、香水……走進去的時候需踮起腳尖小心分辯。她說,“我在寫採訪,順便處理圖片。”一邊順手把我買的百合插在玻璃瓶裡。音樂像水一樣流淌在房間的角落裡,是愛爾蘭的風笛。
我坐在隨地亂放的軟墊子上,看她拿出榨汁機給我榨西瓜汁。紅色的汗液流淌在她的指尖,她把手指放入唇間吸吮,神情自若,然後遞給我。“今天不喝酒,”她說,“一喝人就感覺要虛脫好幾天。”
我說,“生活就這樣維持嗎。上海的物質消耗很大。”
她說,“沒什麼大問題吧,有一份薪水,然後再給多家雜誌撰稿,靠文字吃飯心安理得。我沒有理想做救國救民的槍手,娛已娛人,足矣。”
“其實你是非常不適合寫字樓的人,性情赤純,不夠圓滑。”
她笑,“圓滑又如何,營營役役,都是為了活下去。何不讓自己舒坦一些,自尊受損,情何以堪。在家相夫教子,不與蛇鼠爭食,這種美夢誰都想做。所以終於放棄不再幻想。”
我囁嚅著不說話,其實她言辭尖銳,心裡清醒。只是一個脆弱的人,懶散落拓,不喜歡計較。我說,“安,你當然知道,我一直很關注你,希望你快樂。”
她笑。她的眼睛真藍,淡淡的嬰兒藍,抬起頭看人的時候似乎滿眼淚光般的明亮。我想,並無人能佇足耐心欣賞她的風情。她在孤單中日漸凌厲。
“林,你很清楚,你並無未來可以給我。來路不明的外地女孩,一無所有,只餘雙手和腦子賺錢養活自己,隨時得離開這個城市,你的父母會接受我嗎?我沒有空做飯,每個星期都需去超市狂購,且對衣飾品位不低,一直過慣自由日子,所以自我中心,放任到底,你又如何能忍受這樣的妻子。你的最佳選擇是,一個漂亮的有穩定職業的上海女孩,無須太聰明,在百貨公司買一件ESPRIT吊帶裙子就會笑顏如花,你會因她而感覺生活平安,這樣才好。”
“可是安,你不瞭解我……”
“我瞭解你的。”她打斷我。“你只是從來沒有去看過像我這樣的女孩。在上海你很少碰到我們這樣的異類,在縫隙裡爬行,背井離鄉,野性叛逆,隨時噴出甜蜜毒辣的汁水讓人暈眩。你是聞得到芳香的人,你懂得欣賞,但是你無力承擔。”
那個夜晚過後,安提出了辭職。她終於是離開,就如MIKE所預言。再無人提起這個來自異鄉的女孩,整個辦公室又恢復了舊日氣氛,再無唐突。
只有我獨自蕭瑟。我懷念那個在大會上拂袖而去的女孩,再無人給我清醒而疼痛的空氣。日復一日的平淡,也許終於會像一床厚重柔軟的被子把我覆蓋,我亦再無力氣探出頭去呼吸。因為她曾經對我說過,我會在28歲生日的時候結婚,我會幸福。
誰都不知道幸福的概念是什麼,也許它只是幻覺,而我們惟一的區別是,我是看著幻覺破碎的人,而你會沉浸其中,她這樣對我說。
我的幻覺只在黑暗通道的枯萎花香裡。只要她的眼淚把我的心臟淹沒,那個寂靜的瞬間。
呼吸
安妮寶貝
He is not my friend,but he is with me Like a shadow is with
a foot that falls……
剛剛在網上認識林的時候,我對他說,我單身,獨自住在38層的一套公寓。沒有工作。林問我,那你靠什麼謀生。我說,我總是不停地坐計程車,希望能在車上拾到別人遺失的黑色提包,裡面會有一包一包的鈔票。因為曾經有一次,我這樣撿到一筆錢。
林在那裡沉默了一會。他似乎半信半疑。終於他對我說,還是找個工作比較好。即使是每年能遇到一次,這樣的機率也很小。我獨自對著電腦大笑起來。他居然相信我。已經是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