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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說,你不管在哪裡,總是可以在網路上找到我。我在這裡。
聽我說完最後一句話吧。他輕輕地說。
女孩在那裡沉默。
然後他對著話筒,他說,謝謝你,在這個夜晚和凌晨。耗盡我最後的百分之十的感情。
我終於一無所有。
辦完簽證,他抽出一天的時間去了薇安的城市。
那個遙遠的海濱城市。在離他千里之外的北方。
他終於看到了她以前常在網上對他提起的大海。蔚藍的遼闊的大海。她說,大海是地球最清澈溫暖的一顆眼淚。她喜歡看海。然後他去逛街。城市有大片紅磚尖頂的歐式建築。古典的風情帶著憂鬱。街上到處是明亮乾爽的北方的陽光。到處是高挑漂亮的北方女孩。他想著她也許就是其中擦肩而過的一個。
他終於可以在心裡輕輕地對她說,再見,薇安。
我是一隻魚轉製作網站 佚名
觀望幻覺
安妮寶貝
安是公司裡新來的同事。
辦公室已經習慣了上海女孩柔軟糯甜的瀘腔,第一次聽到安突兀的普通話,大家都有些發愣。她說,我想喝水。沒有人說話,我輕輕咳嗽了一下。走上去對她說,左邊拐彎就是飲水機,簡單杯子那邊有。她低聲說謝謝,然後轉過身去,她的臉上並無笑容。
我想她是與眾不同的女孩,沒有出處和來歷,從不透露自己。夏天穿粗布褲子,寬大的厚棉圓領汗衫,光腳穿一雙繫帶涼鞋,只在手腕上戴一隻細細的銀鐲子。頭髮很濃郁,漆黑髮亮,編成粗大的麻花辮,總是略顯凌亂。非常地瘦,並且冷漠。
她不和別人說話。開會的時候坐在最角落,拍照片的時候獨自索然地站在眾人背後,同事之間的聚會從不參加,當我們相約去酒吧喝酒的時候,她或者依然在電腦前邊做功夫,或者背了包在前面等電梯。“Hi安,一起去喝一杯。”我叫她。她搖頭,安靜地看著我們,然後揮手說再見。
她總擺出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MIKE在酒吧裡喝了幾杯終是忍不住:“做的採訪也比我們的路子邪,不清楚老頭為什麼如此鍾愛,真是恁的猖狂。”
老頭是指我們的老闆,他把這個異鄉女孩不知從何處帶來,但從未讓她融入我們的氣氛。小團體也有小團體的規則,這個不肯屈服的女孩,帶給人太多疑惑。我從未見過有任何同事對她表示過好感。MIKE的結論是:“安肯定呆不長。她會被趕跑,”他說,我默然微笑,盯著杯子裡的酒。或許她本來就不屬於這裡,只把此當作一個歇腳處,又有誰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呢。
週一開例會的時候,矛盾終於激發。安想做一個系列的專題報道,是關於寄居在地下通道和車站的流浪兒。所有的人似乎都在反對這個選題,大家一條一條地擺出論據,群起而攻之,不甚快意。
安在角落裡不發一言,她有自己的理由,但似乎並不想加以解釋。不管如何,我聽到她清淅的聲音,我肯定要做這個選題,我不放棄。然後她臉上帶著一絲凌厲而孤單的表情,拂袖而去。
太不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緒了,這樣尖銳直接。MIKE忍不住低呼。連老闆臉上都有些尷尬。這是安第一次裸露出自己的真性情。
她無疑是有著赤裸的讓人吃驚的真性情。
那天晚上下班的時候,我看到安坐在電腦前面打遊戲。她兩眼盯著螢幕,激烈地按動著鍵盤,黑暗的地道里,孤膽英雄正穿越鬼門關。她獨自趴在那裡,臉色蒼白,看過去很憔悴。我走過去,安靜地看著她。
“附近新開了一個酒吧,有很不錯的馬提尼和音樂。”我說。
她抬起頭來看我,“那又如何。”她說。
“想和你一起去,”我說,“恭喜你的選題最終仍獲透過。”
我以為她會拒絕。但她站了起來。那天她穿著一條有很多破洞的牛仔褲,洗得褪色的棉汗衫,臉上沒有任何脂粉。她真的和上海女孩不同,和任何其他女孩不同。這裡是不屬於她的地方,所以她痛苦。沒有什麼會比心裡的孤獨感更讓人痛苦。
我們來到新開的酒吧。很多人。我想為她點一杯上海驚喜,她說她只要威士忌加冰,很多冰塊。然後她在寂靜的黑暗裡面,不停地咬著冰塊,發出動物一樣的聲音。我轉過頭去看她的時候,看到她在笑。陰暗的光線中,她的眼睛看過去很藍。嬰兒一樣純藍的眼眸,天空的顏色。我說,“為什麼在笑。”她搖頭,她說,“我不知道。快樂也許不需要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