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用英國哲人羅素之言,便是以孤獨本能對一切束縛作堅決的反抗。
所謂孤獨本能,照我的理解,便是他們在長期的生活中,形成了與眾不同的感受方式和思維方式,確立了與眾不同的生活目標和價值標準,從而使他們與整個市民集體和市民社會格格不入。他們要麼犧牲自己以屈於規範,要麼堅持自己以反抗流俗。他們顯然只能選擇後者,於是就把自己推上了憑著個人力量“獨自反抗你們全體!”的坎坷道路。這反抗的力量來自哪裡?來自他們狂暴的感情活動,來自他們如瘋如魔的精神世界。他們每一分鐘的存在,都要以足夠的力量來捍衛自己的獨立和尊嚴。而且,他們時時要以手中的真理向庸碌的公眾作勇猛衝擊,這更需要十分強大的勇氣作動力。他們的內心世界幾乎每時每刻都處於急風暴雨式的戰鬥狀態,往往來不及進入中年,便已積勞成疾,積狂成疾,積戰成疾。他們無以享盡天年,是因為他們預支了全部生命能量用來作衝鋒的槍劍。
人們習慣於稱這種精神為浪漫精神。浪漫主義,就其起源而言,是指中世紀騎士無所顧忌地抒洩內心的感情(往往是熱烈的感傷的),就其作為一種歷史運動的涵義而言,是對封建政治封建文化的狂肆反抗;而就其精神氣質而言,浪漫主義是對於未來美好生活的熱烈渴望,和為追求這種美好生活所表現出的偉大熱情和力量。所以,浪漫主義者一般都具有尊重個性、反抗黑暗、追求自由的鮮明特徵。這就決定了他們與文化意義上的“群眾”只能是對抗關係,因為一切時代的黑暗力量都是借群眾的愚昧和軟弱得以苟延。那位跛足的英國勳爵拜倫,便是一個憤世嫉俗的典型。他無疑是個叛逆的精靈,內心常常奔湧著“痛苦、不安、天才、高貴和可怕的狂暴”(勃蘭兌斯語),表現出所向無敵的氣慨,其所憑依的就是充滿反抗意志的自我。正如勃蘭兌斯所說,當其他詩人的個性都能隨意變形時,“唯獨在拜倫這裡,我們看到了這樣一個自我,它在任何情況下都始終意識到它自身的存在,並且總是復歸於它自身;這是一個激動和執情奔放的自我,就連最不重要的詩行的動向都能使我們想起那個自我的情緒,猶如海貝的囁嚅會使我們聯想到大洋的怒吼一般”,他的特立獨行的自我,就是一部捍衛個性自由、尋求人性解放的宣言書。
我們把拜倫式的勇猛之士稱為天才,那麼,那些總想入於俗流、力求取得公眾擁戴,以便功成名就千古流芳的人,則可稱為聖人了。凡欲成聖稱賢者,第一要素即在迎合公眾,也就是將自己的個性盡悉交給公眾的共性,以求取得一致。否則,誰還會樂於聽你的呢。第二要素當是在與公眾取得高度一致後,不失時機地顯出他獨有的聰明和智慧,證明自己確有資格教誨蒙子引導俗眾。第三要素呢,便是保持儀態端莊,風度儒雅,悲愁哀痛不可有動於衷,快樂歡喜不可有形於色。無論遇到泰山傾覆,還是黑雲壓城,都要正襟危坐,緩理長髯,有板有眼地說:“君子之道以不變應萬變益其壽而延其年。”因此看來,平庸、聰明、麻木,就是東方聖人的三*寶。他們永遠豁達淡泊,無需咬牙切齒地詛咒,無需披頭散髮地衝鋒,所以也就不會像拜倫們那樣恨恨終生,齎志而沒,而可以白髭長髯,永生不老。
這樣來描述東方聖人的特徵,也許難免使人感到偏頗。但我不過是將這些特徵置於一個極端的境地以便作典型化處理。在中國的文化名人那裡,雖然不乏憂國憂民的熱腸,卻難見面目猙獰的叛骨,雖然不乏諄諄告誡循循善誘的誠摯,卻絕無否定一切我行我素的個性光輝。試想那個渴慕著“羽扇綸巾”、建立永世功業的蘇東坡,當他遇到障礙、雄才難展時,竟然挽起寬大儒服,“袖手何妨閒處看”。這是何等儒雅的紳士風度,何等突出的東方豁達,與拜倫之狂暴、雪萊之奮進,實在是大異其趣。
東方的能人都是想做這樣的聖人,一時間也似乎功成名就了,但卻沒有樹立起自我。他們一代一代地為自己鑄就聖人的牌位,卻使“人”受到滅殺,社會也無從前進。西方人則多半願意做超群脫俗的天才,倘成猙獰惡魔則自視為大幸,所以他們多破壞者,多新學說,多雄傑之士。他們往往無法在短期內得到現實的認可,而且往往會失去一切。但他們能經得起這樣的孤獨,因為他們本來就是為了展示個性,表現自我,並不懷太多功利目的,並不企求俗世報償。他們的需要,總是最深刻地代表了人性的需要,所以可以說,他們的方向,就是人類解放的方向。
每一個歷史偉人,都是站在某種特定的文化基座上的。西方天才形象和東方聖人形象,不過是兩種文化精神的人格化。對於中西兩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