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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事。他和國民黨若即若離,使國民黨沒有辦法。他不耐煩做細緻的工作,述而不作,一輩子就寫了三兩篇文章。跟他一起開會,要言不煩,你滿堂議論,他兩句話就擺平了。 。。
第三章 臺灣大學(3)
董作賓先生是另外一套的學者,我沒有跟他學甲骨文,是學年曆。他沒有受過正規的教育,純粹憑自己的聰明才智,整出十個卜辭斷代規則,使得我們對甲骨文的研究有跡可尋,而又從時間軸上,整理成年曆,這是了不起的功夫。董先生的甲骨文研究當然不錯,書法秀麗。甲骨以外的事情,他是不管的。他是“四堂”之一。“四堂”各有所長:羅雪堂是收集東西,認若干字,了不起;王觀堂了不起,一點小線索能寫一大篇文章來;郭鼎堂是在日本拿*主義來套出一個架構,這個架構在今天看來是不對的;董彥堂是真正掌握實際發掘出來的東西,而且從中間理出一個線索,可以駕馭這批材料,重建古史的功勞很大。傅斯年先生走了以後,是董先生做史語所所長。不久,李濟之先生接掌所長。
李宗侗先生是法國訓練出來的,學早期的文化人類學,他對比較文化研究很有獨到之處,選他課的學生不多。他不想在學校上課,就派三輪車把我接到他家去,我常常一個人去他家,李卉有時和我同去,一部三輪車就坐兩個人。李宗侗先生出身世家,是高陽李家後人。他從法國留學回來後,一面在中法大學教書,一面做故宮博物院的秘書長,後來就發生了故宮盜寶案,冤屈了他。這本來跟他不相干,純粹是國民黨裡的權力鬥爭。他是一個溫厚的長者,學問很好,當然後來他就鑽到中國古籍裡面,把在法國學的東西擺在一邊了。但是法國受的教育對他有影響,法國那時候是社會演化論,他的想法是每一個文化現象代表人類文化進展的一個階段。這個單線演化論,我有些保留,不很同意。最近,我介紹中華書局出李宗侗先生文集,最有趣的是他的家傳,還有李鴻章跟俄國籤密約的檔案,這是他家族的資料。他不太談家事,但是我因為跟他的關係很深,所以知道一些。他有一個兒子在東北,當時也沒有到臺灣。
勞幹先生很聰明,世俗事務是不懂的。他記憶力強,悟性高,可讀書以外的事務他沒有機會學,也沒有機會管,他覺得沒有得到機會,所以遺憾。他的《居延漢簡考釋》是破空之舉,編成一套套可用的材料。他研究漢朝典章制度,既宏大又細密,對小物件的考證是了不起的。他的古詩寫得多極了,文章寫得好。
劉崇鋐先生是謙謙君子,溫和善良,在美國讀了碩士,沒有讀到博士,後來一直做行政工作。他是一個長者,人也公正,所以在清華時代就做系主任,在臺大做系主任、教務長,後來東海大學創立,請他做教務長。他們家是林則徐的親戚。
凌純聲先生是搞地理學的,做出中國第一部民族學的調查,調查松花江下游的赫哲族,這部書是典範著作。後來他在西南領導史語所的民族組,做西南民族調查。但他自己最大的貢獻是到臺灣以後,對環太平洋文化的整體觀察,張光直的東亞文化的連續性,是受他的影響,環太平洋從中國到美洲,有若干共同之處,源頭在中國的荊楚地區。可惜後來沒有發揚光大,我一次次地催我們考古的同仁做這個工作,現在有點眉目。
芮逸夫先生沒有受到正規的教育,跟凌純聲先生做助手,慢慢學出來,十分用功。在西南地區民族研究裡,苗區的研究是他的功勞。後來他就做民族學的研究,可是跟凌先生不一樣,他做“民族誌”,不做“民族學”,他的記載很細,不是傳播論,是多線演化論,所以後來跟凌先生兩個人有想法不一樣的地方。後來,凌先生帶了一批人去成立民族學研究所,可是芮先生留在史語所,這是很可惜的事。
第三章 臺灣大學(4)
凌純聲先生是中央大學地理系出身,李宗侗先生是演化論,李濟之先生是實證主義,所以擺在一塊,我可以受到平衡,不拘受哪一派的牽扯。這就和大陸後來一個人跟一個老師不一樣,我們一個人跟很多老師。我的幸運就是在讀大學時碰到這些第一等的老師,那時候學生少,老師多,他們幾個人可以一起訓練我。我到芝加哥大學也是非常有運氣,有很多老師教我,所以我雜湊的東西很多,不是中國研究。雜學無章,卻受益良多。
我一輩子感激的是不同風格、途徑的老師,每個人都給我一些東西,每個人都給一個楷模讓我去仰慕,我也沒有走任何老師的路,我走我自己的路,但每個人對我都有相當大的影響。
傅斯年
我的老師們都是聰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