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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應該算是過得相當滿意的。
錢庚凡是一隻狡猾的兔子。他有很多個窩,重慶有,成都有,雲南有,西藏也有,每座城市裡都不止一處住宅。但錢庚凡並不養小妾,他對女人沒有太大的興趣,他只是喜歡囤積,就像囤積銀元券一樣囤積房產。也許他還囤積了一些土地,數量究竟多少誰也說不清楚。他也囤積古物,不是為了喜歡,只是為了出手。要麼賺到利潤,要麼賺到名聲。這次拿到拍賣會上來的雄鳳鳥尊大概是為了後者。說到底,對於古物他並不算是行家。
但錢庚凡並不打算參加城市貴族們的聚會。他跟那些說話拿腔拿調聲線柔軟的紳士們無法混在一塊兒。閉上眼睛,他仍然會習慣性地想起藏地高原上空的那一片片天光,他在夢中仍舊會聽到馬幫的鈴聲,他甚至能觸控到犛牛糞便烘烤時暖洋洋的溫度。等他醒來,這一切都沒有了。若是讓他將這些粗魯的玩意講給那些紳士們聽以成為某個話題的話,他估計那些傢伙是會皺緊眉頭的。而他們所喜歡談論的那一切也向來不在錢庚凡中意之列。因此,他乾淨利落地把自己拒絕在城市貴族們的大門外。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錢庚凡不參加愛國紳士們的各種活動。他總是以隱士的身份參加,本人不到場,但現場會留下他的味道。久而久之,“錢庚凡”成為了一個神秘的名字。他的“原馬幫領袖”身份尤其加重了這種神秘的色彩。
當東禾園裡熱熱鬧鬧地舉辦著“重慶市首屆抗戰愛國古物拍賣會”時,錢庚凡並不在霧都。他在幾天前便已經回到了位於青城山腳下的一處宅子裡。天氣愈發炎熱,川西的溫度對他這樣的胖子更適宜一些。至於雄鳳鳥尊,自有他從香港請回來的唐先生懂得它的價值。
範文嘉打算去成都,然後去青城山。
她必須找到錢庚凡,追問那尊雄鳳鳥尊的來歷。問題是,範小姨不樂意一個人上路。她擔心的不止是時局的不安穩,更重要的是要找兩個能在路上陪她聊天解悶的熟人。從這方面來看,金少華是最好的人選。他相當有趣,話也多,長得也漂亮,高高的個子陪在身邊很能帶來些傾羨的目光。至於蘇柏然,也許範文嘉對他的興趣還要更大一些,哪怕他一聲不吭坐著也行。因此,由他們二人陪著一同去成都是再理想不過的了。金少華負責說話解悶,蘇柏然則用來供她冥想。與此同時他可以成為思想與智慧上的對手,這樣的旅程將會相當有趣。
我從軍隊裡開了輛外表稍舊但相當好使,尤其擅長走山路的軍用吉普車出來。範文嘉準備了乾糧、藥、飲用水,甚至包括指南針和雨衣,儼然一副出外野營的裝備。蘇柏然只帶了他自己。我們一大早出發,中途歇過一宿,到成都時已是第二天傍晚。
天氣未見得比重慶涼快。長途奔波一番下來,範文嘉的臉有些發腫,但精神還好。蘇柏然可就差得遠,一路上的暈車嘔吐讓他的臉色變得分外難看。我們在成都找了間客棧住下,打算第三天早上再去青城山。範文嘉中途來敲我們的門,滿臉歉意。
拍賣會(4)
“沒想到你會暈車。我以為你既然去過英國,坐過那麼長時間的輪船,應該沒問題。”她一邊把特地出門去買的暈車藥遞過來。
蘇柏然謝過,當晚睡得分外早。我連著開了近十個小時的車,卻並不覺得累,點了一支菸坐在床邊看書。是一本偵探小說,寫得不見得精彩。半個鐘頭之後我扔下書,打算關燈睡覺。在某一個瞬間睡夢中的蘇家大公子的面容忽然吸引了我。他睡得很熟,眉頭緊緊地扭在一起,完全失去了白晝裡的恬靜,甚至現出幾分猙獰來。他的上排牙齒將下唇咬得很緊,眼皮底下的眼珠不停地轉動。聽人說,這表示入睡者正在做夢。我猜想他正夢到一些不太好的東西。有那麼一會兒,他的臉上呈現出一大片悲涼的放鬆,隨即眉頭皺得更緊,喉嚨管裡有極深極沉的“呼呼”聲,像是喘不過氣。
我不得不叫醒他。還沒等睜開眼,柏然一拳砸在我胸口上,力量之大,幾乎令我窒息。隨即他甦醒,原本空洞的眸子裡浮上我的影子,便溫柔地開口:“明允,哥帶你走。”
他把我認成了蘇明允。也許我和蘇明允真的有幾分相似。
稍過一會兒柏然才算是真的清醒過來,跳下床到浴室裡洗了個臉。我胸口忽覺疼痛,皺著眉頭坐在圈手椅裡,並不打算告訴他這一拳的經過。我也尋思是否該問一問他夢見了些什麼,只想了一下便決定放棄。這是一個有著隱痛的男人,他不會告訴我的。
幾分鐘後蘇柏然回來,上床,轉過身去徑自睡覺,一句話也不跟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