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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駁倒,而是旁人願不願聽的問題。你道他這篇文章緣何傳得如此快速,不過短短一個時辰,就已街聽巷聞,眾人皆知?我的文章是站在權貴立場上,寫給士大夫和官宦們看的,他的文章卻是站在庶民立場上,寫給全魏國億萬百姓看的。我的文章是為特權階層發聲,他的文章是為普通人請命。王爺,您好生算算,魏國權貴有多少?平頭百姓又有多少?百姓若是受他蠱惑,認定我是權貴鷹犬,從此絕不會聽信我一字半句!我哪怕寫幾百幾千篇文章,亦是枉然。上次王丞相鼓動民亂那事你可還記得?民眾的力量連皇權都能推翻,連國君都要敬畏,民眾的聲音又豈是能隨意忽略甚至堵塞的?防民之口甚於防川,而今我若再寫文章與他作對,那便是站立在這滔滔奔湧的河川上,註定會被溺斃!只願皇上明白我的苦心,更看重我的策論並提攜重用。所以現在咱們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等。”
景郡王想起上次差點分裂魏國的人禍,心中已起了怯意。他不是聖元帝,斷沒有一言平息民亂的威望,若是徐廣志與逆旅舍人展開筆戰卻又慘敗,不僅他文名盡毀,自己也會引火燒身。
二人對坐無言,半晌後只能含恨認輸,且等下回再慢慢佈局,重振旗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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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宮裡,聖元帝派遣暗衛從趙陸離懷中偷來原稿,正如痴如醉地閱覽,時而拍案叫絕,時而恍然大悟,竟片刻也捨不得放手。
“來人!把帝師、太常、司馬、司徒、司空等人召來,就說朕這裡有一篇奇文欲與他們共賞!”他一人飽覽猶覺得不夠,恨不得嚷嚷的全天下都知道。
兩刻鐘後,諸位大臣奉召而來,瞥見皇上手裡的文稿,心裡莫不了然。身為士大夫,他們自然更滿意徐廣志的策論,但皇上出身草莽,又是蠻夷,難以理解他們對於父權與宗族禮法的執念,而朝堂上漸漸啟用寒門貧士為官,對公平公正的追索亦前所未有的強烈。
這篇文章的問世可說是順應天命,合乎人心,雖傷及權貴要害,卻更撓到百姓乃至於寒門士子的癢處,擁有極其龐大的群眾基礎。在世家衰落,寒門崛起的現在,它一面肯定了儒家仁愛學說的重要性,博得了普通群眾的認同感;一面直指其劃分人等的侷限與弊病,獲得了天下庶民的支援與擁戴。緊接著又一改風格,由淺顯易懂的白文變為深奧精煉的立法綱要,把文人的心也狠狠抓住。
這位逆旅舍人若肯出仕,當又是一位帝師!
眾人心思各異,慢慢走到殿前行禮,未等下跪就被皇上招過去,欣喜道,“這篇名為《民之法》的文章,想必諸位愛卿都已拜讀過吧?來來來,快與朕說說你們的想法。”
關老爺子和關父定睛一看,發現稿紙上竟是自家掌上明珠的字跡,不免出了一身冷汗。
三司長官中有兩位出身官宦世家,自是對文章不怎麼喜歡,隨便敷衍幾句便垂頭喝茶,出身寒門的司空大讚特贊,推崇備至,把關家父子跌落谷底的情緒緩緩調動起來。
皇上從未見過依依的字跡,應當沒甚要緊。這樣想著,二人也就面色如常了,略喝幾口熱茶,等司空誇盡興了再說話。
“帝師,您老最擅長寫文,還請幫朕掌掌眼,這《民之法》究竟如何?”聖元帝惡趣味地詢問。
關老爺子勉強壓下驕傲的情緒,肯定道,“此文堪為立法之緒論,當命詳定編敕所全體官員仔細研讀、參悟。徐廣志那篇策論微臣也看過,其宗旨為‘在禮教宗法的基礎上訂立國法’,看似彰顯仁義,惠及各階層,實則強化父權,淡化君權;加固宗族之凝聚力,削弱邦國之統御,三五年內可令社稷穩定,十數年內可令百姓順服,二三十年後卻可興世家,旺宗族……”
至於重振世家與宗族的後果為何,想必無需他贅言皇上也知道,定是此消彼長,你進我退。
聖元帝目光變得鋒利起來,轉頭看向司馬與司徒二位大人,皮笑肉不笑地道,“難怪徐廣志那般受士大夫追捧,卻原來是這個緣故。親親相隱,官官相護,若觸犯了國法,你們還能上請,亦或官當,真是逍遙得很!你們獲得特權抱成了團,想幹什麼都有親族或同僚幫忙掩蓋,置朕於何地?好個徐廣志,好個世家喉舌,權貴鷹犬!”
司馬、司徒駭得瑟瑟發抖,連忙跪下請罪,從此再不敢舉薦徐廣志入仕。明眼人都看出來了,他那篇策論正正戳中皇上心肺,已令他厭恨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