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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天樂·蟋蟀(丙辰歲,與張功父會飲張達可之堂。聞屋壁間蟋蟀有聲,功父約予同賦,以授歌者。功父先成,辭甚美。予徘徊榮莉花間,仰見秋月,頓起幽思,尋亦得此。蟋蟀,中都呼為促織,善鬥。好事者或以三、二十萬錢致一枚,鏤象齒為樓觀以貯之。)姜夔
庾郎先自吟愁賦,悽悽更聞私語。露溼銅鋪,苔侵石井,都是曾聽伊處。哀音似訴。正思婦無眠,起尋機杼。曲曲屏山,夜涼獨自甚情緒?
西窗又吹暗雨,為誰頻斷續,相和砧杵?候館迎秋,離宮吊月,別有傷心無數。豳詩漫與,笑籬落呼燈,世間兒女。寫入琴絲,一聲聲更苦。
齊天樂·蟋蟀王國維
天涯已自愁秋極,何須更聞蟲語。乍響瑤階,旋穿繡闥。更入畫屏深處。喁喁似訴。有幾許哀絲,佐伊機杼。一夜東堂,暗抽離恨萬千緒。
空庭相和秋雨。又南城罷柝,西院停杵。試問王孫,蒼茫歲晚,那有閒愁無數。宵深謾與。怕夢穩春酣,萬家兒女。不識孤吟,勞人床下苦。
白石此篇,向來被視為名作,這絕非虛譽。一聲蟲鳴,穿越了沉寂的時光,那種悽切孤零的聲音正如家國之恨,直刺人心扉。
起句〃庾郎先自吟愁賦,悽悽更聞私語〃。庾郎即庾信,曾作《愁賦》。〃悽悽更聞私語〃,詞人國仇家恨滿懷,正思庾郎之愁賦,幽幽蟲聲,卻宛若私語,聲聲在耳,更是愁意鬱結,不忍聽聞。〃露溼銅鋪,苔侵石井,都是曾聽伊處。〃銅鋪,銅做的鋪首,即古時門上的銜門環。蟲聲門外井邊,無處不聞。這句看似平淡,明寫蟲聲無處可逃避,其實是暗指愁無可避,也為下面〃思婦無眠〃句埋下伏筆。〃哀音似訴〃,蟲聲哀怨如訴,但卻是無人可訴,只能獨自哀鳴,一如私語。此句上承〃私語〃,下開〃無眠〃,其意緊密連環。〃思婦無眠,起尋機杼〃, 蟋蟀又名促織,想來古時很多女子都是伴著這一聲聲無眠的蟲鳴織布紡紗,思念良人吧。促織這個名字當是本此而來。這裡由促織聲到夜起織布,情境過渡得很自然,毫無突兀之感。思婦本正輾轉,聞聲更加無法入眠,只有起床織布。〃曲曲屏山,夜涼獨自甚情緒?〃而到了織機邊上,怔怔對著屏風上的遙山遠水,想起遠方的良人,思念之苦依舊逃不開避不掉。在這個夜涼如水的晚上,獨自一人,孤燈無眠,又想起遠隔的良人秋涼更甚,冬衣未織,這種愁腸百結的情緒,也許只有思婦才能深深體會得到吧。上闕末句語言甚淺,感觸卻極深。
下闕以〃西窗又吹暗雨,為誰頻斷續,相和砧杵?〃起筆,深得轉承之妙。作者筆鋒輕輕一轉,從織婦到搗衣女,從屋內到屋外,境轉而意連,而促織聲則是串起這一連串意境的關鍵。西窗暗雨,思念良人的又何止是織機邊上一人而已呢?李白《子夜吳歌》有云:〃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何日平胡虔,良人罷遠征?〃織衣和搗衣都讓人頓起別離之嘆,無論是織衣還是搗衣,都深深浸透著一種別離之苦。這句上承〃夜涼獨自甚情緒〃,下開〃別有傷心無數〃。孤燈寒窗,秋風暗雨,那一聲聲的蟲聲是在為誰與搗衣的砧杵聲相和呢?蟲聲與搗衣聲斷續相聞,更顯孤獨寂寥,相思苦無極。〃候館迎秋,離宮吊月,別有傷心無數〃,正是〃天涯共此聲〃,傷心之人,哪裡有沒有呢?候館中的遷客謫人,離宮中的帝王妃子,此時大約都在靜靜聆聽這悲愁無極的蟲鳴之聲,都在感受那一份共同的離愁別怨吧。〃離宮吊月〃別有深意,隱喻徽欽二帝被囚五國城之事,暗抒國恨。此句場景豁然間變得開朗宏大,那無聲之悲伴著這一聲聲蟲鳴在思婦房中、在搗衣河畔、在候館離宮、在這世間每一個傷心角落瀰漫縈迴,揮之不去。〃豳詩漫與,笑籬落呼燈,世間兒女。〃《詩經·豳風·七月》中有〃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的句子,這裡思緒回到了詞人本身,詞人感於蟋蟀即席成詩,然而卻見小兒女呼燈捕捉蟋蟀,笑鬧喧譁。此句與前景迥然相異,似是呼燈兒女的歡笑打斷了詞人的愁思。以無心反襯有心,天真孩童的歡喜卻更深刻的反襯出詞人之愁。陳延焯《白雨齋詞話》中說:〃以無知兒女之樂,反襯出有心人之苦,最為入妙。〃末句〃寫入琴絲,一聲聲更苦〃,暗承前句,眼前兒女天真爛漫,不識愁滋味,詞人之愁無人可說,只得譜入樂章。那一聲聲琴聲自然也更是幽怨苦楚之極了。
全詞以自聞促織聲起筆,場景層次展開,到最後兩句因兒女歡笑之聲打斷思緒又重回詞人本身。而末句詞人獨自將愁〃寫入琴絲〃正與首句〃先自吟愁賦〃遙相呼應。全詞結構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