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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平靜了。想到回了家,一刀把她徹底捅掉去,由她親哥與堂哥,看著自家妹的屍,哭喚後悔到蒼天無奈那景象,該是何等快意的一樁事。又想等她吃飯時,在她的碗裡下了藥,讓她只幾口,忽然間肚疼打滾,碗落地上,人在地上擰著團著,大張嘴巴,一手捂肚,一手揚在半空,喚著救人——救人——可自己卻是立在她面前,樁下來,盯著不動,只是對著她的苦痛,冷冷笑一下,或者對著她的死相,說出兩個字——活該!或說——報應。是說活該,還是說報應,豹子拿不定主意了。也就猶豫著,慢下腳步,理不出活該和報應這詞語間的差別。只是覺得,活該二字,日常一些;報應二字,書本一些。似乎別的,也都意思盡同。便就慢蕩蕩地走,低頭看著腳下,沿著梁坡上的土道,車轍裡因為深硬,像蜿蜒的溝渠,又窩聚了光亮,有金星在那車轍的溝裡流。車轍外面,擺了常年的腳印,兩邊連著田野。泛綠的淺草,翠成亮黃亮碧,飄著那草的氣息。田野裡,冬醒的麥苗,一綠就綠成湖光,碧碧的,沒有雜色,只有一片一片春腥春烈的苗氣和田味,藤纏蜿蜒地繞在天空,又朝山脈外面拂動著。樑上的麻雀,引路一般,叫一陣走了,又蕩在前路樹上。豹子近了,它再飛再落。就這樣,豹子跟著那麻雀翅膀,深著心事,忽快忽慢。媳婦跟在後邊,以為快是快著,他也向來腳步就快;而他慢時,以為是為了等她,也便有了感動,追他幾步,大聲地喚——
桃園春醒(12)
豹子,你提一會兒行李。
——豹子,你倔啥兒脾氣,捅我一剪,流血縫針,還不許我孃家人惡你幾句?
——堂哥讓你跪在我爹孃的像前保證,又不是讓你跪在我的面前,你值當恨在心嗎?
她的嗓音,有些鑼的響徹。豹子聽了,如不間斷的電閃擊在頭頂。田野間,荒寂無際,果真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如世界荒了,天地也都不再在了。前面飛的麻雀,忽地落在了路邊一棵樹上,啁啾鳴叫,像是說著什麼。豹子抬頭,看了麻雀,心裡有了一聲驚天轟鳴。那麻雀落的野樹,是一棵長在崖頭的野棗,刺枝都已泛青,在那青上,還有一層層濛濛的白色。野棗樹胳膊粗細,下半身躲在崖下,上半身的青綠枝冠,蓬在崖的上空。這讓豹子沿了樹身,從上往下望到了崖下溝底,十幾丈深淺,有呼呼的寒氣,從那溝裡卷將出來。忽然想,該把媳婦推下這道溝底——豹子的腳步緩慢下來。
忽然想,就那麼一推,至多她有一聲驚叫——
豹子又朝田野瞭眼望了一下。
忽然想,等溝底裡無聲無息,自己就可去了。
豹子站到了崖頭路邊,探頭望了溝底的幽深靜寂,見著有烏鴉在崖頭的窩裡嬉鬧。又抬頭望了天空,看日已過頂,明徹的光亮裡有細微嗡嗡,然後,擦了額上和鼻尖的汗粒,輕聲自語說,好熱啊,歇歇吧。
就先自坐在了崖邊的草上。
媳婦來了。
豹子首先看到她到的不是身影,而是一雙大腳,穿了黑色半跟的皮鞋,佈滿塵灰,如在地上跳動的兩塊長形泥塊。從下往上,再看褲腿,淺藍褲子,有些肥胖,似乎還未及目光移動,也就見了腰身,竟就忽然意外,媳婦已經嫁來兩年,同床共枕,居然沒有發現她原是沒有腰的。原是桶狀,上下粗等。這讓豹子想到在小紅酒家營生身子的那個女孩,更是堅心要把媳婦推下溝去。竟也變得坦然平靜,不做不休,只那麼用力一把而已。他盯著她一步一步靠近,像一個肉團朝他滾來。看見她新洗新剪過的頭髮上,日光掛著烏金色澤,在她髮梢上行舞飛風,宛似陽光,在她的頭上燃著跳躍。盯著她的臉和頭髮,想只要她到了近前,自己猛地起身,用力一推,也就龍飛鳳舞,一了百了。
自就暗力等著。也就果真近了。藍包袱在她腿間蕩來晃去。可是近了,只是近著,並沒有真的到他身邊。
她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對面。路的那邊,兩步之遠,說——豹子,你走得太快了。
又望望頭頂,說——好熱啊,這哪像初春,像夏哩。
低下頭去,跺一下腳灰,說——回到家,我們做啥飯吃呢?
豹子不接她的閒話,只是盯著她的團圓大臉,目光冷冷,咬了自己的下唇。放在膝上的雙手,汗如雨注。他把雙手從膝上拿下,擱在身子兩邊草上冰了一陣,目光又隨之落在她腳前的包袱上,僵硬著說道,你把包袱遞給我。
瞟他一眼,她沒有起身去遞,而是原封坐著,用力把那包袱拋了過來。
接了包袱,忖著心思,他又說,你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