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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設了這樁事兒。
就都摘一朵桃花朝著自家面前擲。張海、牛林、豹子擲的桃花都落在腳面前,可木森擲的那桃花,在清明寂靜的日光裡,如羽毛飛在黃昏般,飄飄的,滑在半空慢旋緩緩地飛,閃著一朵透明的亮,留著微細紅的響,飄著飛,飄著飛,滑過頭頂的陽光和桃枝,到面前幾步遠,才散著香味徐徐落下來。
便都驚了那朵桃花後,又都盯著木森看,想起木森的意願淡得很,說是春天了,都回家給老婆買件衣服穿。
黑烏鴉(1)
烏鴉飛來
你沒到過瑤溝村,沒見過那種景觀。那裡的黑烏鴉,多得沒法說,飛起來滿天滿地,蔽日蔽雲;落下去鋪鋪蓋蓋,抑山壓水,隱山又掩月。終日裡,滿世界都能聽到烏鴉的呱呱叫聲,硬邦邦地響出來,撞著山樑子,回應出灰黑的音響,滾滾地盪出深深的瑤溝,漫上耙耬山坡,溢進村落裡,在衚衕中汩汩地流淌。
這當兒,村中就有人吱地推開一豎門縫,把頭擠出來,黃臉掛在大天上,罵:“娘奶奶,又叫!又叫!”
往日裡,瑤溝沒烏鴉,一溝深厚的黃土,如九月的天空落在地上,乾乾淨淨的,可在一個黃昏的時候,從正西方向飄來一群東西,漸漸近了,便能聽見那東西的伶仃孤叫,沙翠沙翠從空中跌落下來。村中老人們撿那叫聲仔細聽聽,說怕是烏鴉。末尾就果真是烏鴉,在村子上空盤旋一陣,正要落下,老人們便扯著嗓子叫喚。
快敲鐵盆!
快敲鐵盆!
即刻間,村中便響起了敲鍋的、敲鑼的、敲盆的、敲門板的、拍巴掌的、拍樹皮的、打鋤頭的,雜七雜八、響聲震天。老漢們用煙鍋敲鞋底,老婆們用鍋鏟敲瓦皮,孩娃們用石頭砸石頭,姑女、媳婦把針線筐舉到頭上拍。叮叮噹!叮叮噹! 啪! 啪!響叫聲連天扯地,足足半個時辰,且還夾著男女老幼的直嗓齊喚:
“瑤溝不留你——你朝東飛!”
“瑤溝不留你——你朝西飛!”
“瑤溝不留你——你朝南飛!”
“瑤溝不留你——你朝北飛!”
最後,那群烏鴉順著瑤溝朝西南飛去。
村人們以為它走了,便收起傢什,停敲歇打,不想那烏鴉聽不見響聲,就在溝裡崖上歇下,住了一宿。又住一宿。終就在瑤溝長久地住下了。
烏鴉飛來的日子,是一九六○年春,那年天下大旱,數月不下雨,莊稼十分收成難獲一二,小小瑤溝村,餓死十七口人,我爺我奶都餓死在那個蒼蒼黃黃的日子裡。
人們從此就懼怕了黑烏鴉。
一家人,各有事情做
爹像死了,蠅子在他臉上蹦蹦跳跳,將睫毛當成樹枝丫,攀過來,蹬過去。日光從窗縫間冰涼地流過來,貼在他那黃瘦得如臘肉一般的幹臉上,又像幾條白綢在那臉上搭著。
嫂伸手把那蠅子趕走說:“討厭……爹,你醒醒。”
爹不吭。
蠅子重又過來,嗡嗡聲如二胡的絃音。
爹仍然一動不動,悄沒聲息。
哥試著把手放到爹的鼻子下。
“好像沒有一絲熱氣……”
我試著把手放到爹的鼻子下。
“沒多少熱氣……”
哥洩氣地坐在床沿上。
“咋就倒在這時候!”
我倚著桌角。
“禍嘛,闖來還擇啥日子。”
接下,就都不再扯淡。屋裡潺緩地流動著靜寂。陽光變得黃亮如金。深秋的氣息,冷漠地在屋裡瀰漫。嫂子把爹枕邊的衣服整整齊齊疊成方塊兒,碼到一邊。哥望著牆角的一隻蜘蛛,眼裡叮叮咚咚淌著亮光。那蜘蛛虎視眈眈地站出一種架勢,它面前的網上,正粘著一隻越冬的黑蚊子。我依然盯著爹的臉,盯著爹的眼,呼吸著秋後的悠悠涼氣,想冬天將至,這蠅子竟還活得滋潤,飛上飛下,彷彿要在爹的臉上尋些啥兒。
能有啥兒可尋?
突然,門外傳來侄兒的尖叫:
“爹——快來看!”
“快來看呀!”
搶先出門的嫂子,人未出屋,話先拐了回來,“哎呀呀,不得了啦!不得了啦!”
嫂的嗓子極好,清脆柔嫩,話音如條條綠綢,一絲一絲的亮。哥聽得那叫聲,把目光從蛛網上收回,說有啥看!人卻離了屋。
僅餘爹和我在屋裡無話。
蠅子在日光中翻飛著,翅膀的反光在牆上閃出薄薄一層光亮。那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