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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言語動員了人心,果然有人奮而不顧生死,出來說村長,那人是我砍的。然而生死之大事,誰又肯呢?坐在高處的張老師,掃了一眼會場,就見到會場上的人心冷得十分,鴉雀無言,無論少老,一律硬了一臉死色,個個冰凍般凝著,不看別人,更不看臺上的村長,只瞅著面前的一方腳地,想是誰失手砍殺了人家,鬧了這樣的禍害,也真是災自東來,難不西去呀。
村長在臺上又走了幾趟來回。說我的話就是張家營的話,就是張家營老少爺們的話,就是張家營黨支部的話,無論是誰蹲了班房,張家營一村老少替他為父母送終養老,替他兒女操辦婚男嫁女,如若不信,當場修書,有字為據,蓋上張家營黨支部的章,按下張家營老少爺們的手印。村長在臺上這樣重複他的話時,聲音極為洪亮,如同誰在村頭叫喚,他家的某樣東西丟了,誰家見了言說一聲,倘要拾了去,又要昧了去,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自古道敬酒不吃吃罰酒,罰酒哪有敬酒好呢?
然村人們寧你說得日出西山,卻是死也默著。默得天昏地暗。幾個時辰如眨眼工夫,到了將近午時,依然無人站立,無人言語,也無人上茅房。其時,來人伏在張老師的耳上,把張老師叫出會場,才說黃黃被汽車軋了。
三
張老師家,三間老屋的陳舊,顯示著這個家的風雨春秋。如當今時風的興旺,已經富裕了許多人家。不說鐵路修進了山裡,就是公路也已拓寬,從村頂的梁背上舒展過去。張家營是一隅小地,南鄰秦嶺支脈,北靠宜陽、洛寧兩縣,修修補補,敲敲打打,能四方走動的鄉下人,日子都已今非昔比,有幾間新蓋的瓦屋,是很平常的事情。眼明手快的人家,早就豎起了樓房。像張老師家這樣早年的土瓦房,在張家營已經沒有幾戶。再說兩廂還臥著兩間草房,那就更是獨一無二了。
昨兒時,張老師回到屋裡,把黃黃放在他睡的床上,坐在凳上舒了口氣,藉著從視窗擠入的薄光,掃一眼屋裡被塵灰鋪就的幾樣傢俱,心裡生出幾份抹不去的苦澀。半年前還好端端一戶人家,轉眼間也就妻離子散。娘因此病在床上,一臥不起,更顯出一個家道的敗落。回到這個家裡,張老師總不免身感人世的悽清苦涼。黃黃是他的忠誠伴侶。早些時候,陪同他到幾里外的清涼寺小學,他教書,它就臥在教室門口,早去晚歸,風雨同舟。兒子的早夭,終於使妻子婭梅離他去了。他更是同黃黃相依為命。想去年冬天,黃黃的前腿被人打斷,本來走路已經瘸著,跑起來足不過羊的快慢,如今兩隻後腿,被汽車軋了,村長的哥又將它齊齊地截斷,更添了張老師內心的苦難。床上的黃黃,後腿用被子蓋了,身下是張老師的一件舊襖。借來一些暖氣,它慢慢睜開眼來,瞟瞟它的主人,忽然眼角溼潤,有兩顆大滴的淚,懸吊一會,終於無可忍地落在床上,喉間也有了呼嚕呼嚕的聲音。也許這就是哭吧,聽起來駭人地傷心。大夫在診所斷它的腿時,不曾有一聲叫喚,眼也乾乾地閉著。如今它就哭了,可想它所品味的是哪一樣命運。張老師看見蓋著黃黃後腿的被子,有一聲一聲的顫動,心裡便跟著哆嗦。他知道那後腿已經痛出了哪種分量,想揭開被子看看,又沒有那樣的膽略,就起身在床邊站了一會,拿手撫摸了幾下黃黃的頭,替它擦了淚水,說忍些吧,我去給你燒些湯喝,便從屋裡出來了。 。 想看書來
朝著天堂走(3)
院裡的天氣,依然的昏沉,似要落雪,卻又不肯輕易地落。從門口望去;川流不息的陰暗,彷彿把伸向遠方的開闊吞噬了。說去給黃黃燒碗熱湯,張老師卻又腳不由己地來到門口,那些最後從會場回來的鄰人,彼此間都在靜默沒有話說。
“散會了?”
“散會了。”
“有人站出來嗎?”
“有誰會呢。是去死,不是吃香喝辣。”
鄰人去了。問完這話,張老師心裡忽然有了踏實。飄忽不定的感覺,從開會始,就把他的整個頭腦飛舞得很是混亂。可是望著入門的鄰人,他又猛然地想,倒不如我去給村長說一聲,是我失手砍了小李村的人頭。有了這血紅的念頭,張老師滿腦子都被染成了紅色。他呆痴愣愣地立在臘月的門口,渾身被這薔薇色的念頭弄得熱燥起來。彷彿那死成了極細一絲血液,在他血管裡四處流動。流動了一天一夜,到現在反給了他些許的力量。想到死的時候,張老師心裡平靜得像吹著一股初春的微風,暖洋洋的,還能覺摸出柳絮楊花對心的撫摸。直到離開門口,他還依舊感到一股異樣的溫暖,在血脈中默默地流淌,流得很顯舒緩。回走時,他不為這血淋淋的念頭驚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