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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康二年,九月
慕商時節,秋高氣爽。
建康城內,秦淮河上,南來北往的船隻穿梭交織,艄公撐起船杆,船工喊著號子,偶爾有士族高門的遊船經過,河面飄散隱隱的樂聲,商船立即向兩側避開。
飛濺的水浪高過三尺,暖陽映照之下,炫發五彩光芒。
點點水花晶瑩,似河中飛起的珍珠。
北岸有幾輛牛車經過,是出城登高計程車族郎君和女郎。
郎君身著大衫,相貌俊朗,興致起來,以手擊節,臨水高歌。女郎挑起車簾,眺望秋日美景,不時發出幾聲感嘆。
九月九日,重陽佳節,民間登高賞秋,以菊相贈,臺城行重九會宴,百官入太極殿朝見,於宮中宴飲。
天子饗群臣,文武賀少帝。
殿前,數人合抱的火盆熊熊燃起,群臣坐於席間,面前設榻,榻上設酒肉時蔬。樂聲起,群臣先敬天子,後彼此舉杯,雖不及各府宴飲時隨意,倒別有一番熱鬧。
樂人或立或坐,鼓聲隆隆,弦瑟陣陣。
歌女展喉,舞女飛旋,歌舞聲中,宴會進-入-高-潮。
即便是政見不和、彼此看不順眼,此時也能舉杯邀飲,非刻薄至極,絕不會故意下對方臉面,更要回敬一觴,才不負重陽佳節。
司馬曜坐在上首,俯瞰群臣推杯把盞,酒酣耳熱,縱然心中早存鬱氣,也要強裝笑臉。
他以為桓溫足夠跋扈,卻萬萬沒料到,桓大司馬的囂張跋扈,不過是權臣縮影。
自登上皇位,他徹底體會到了歷代先帝的艱難。
安心做個傀儡,熬死一群老臣?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明知自己被視為擺設,仍要強撐天子尊嚴,被臣子看笑話,這種滋味實在難言。難怪司馬奕會被“逼”瘋,難怪父皇在位一年就駕鶴西行。
不是司馬家的皇帝沒有野心,各個庸碌,而是重重壓迫之下,左有權臣右有高門,野心之火尚未燃起就已熄滅。
想到幽州上表,司馬曜又是一陣苦笑。
虧他以為能利用桓容,甚至想著用完一腳踢開,順勢接手幽州,當真是瞎了眼,腦袋被石頭砸,異想天開!
日前氐賊寇梁州,刺使楊亮不敵,漢中之地危在旦夕。朝中不及發兵,桓容率幾千州兵馳援,解城下之圍,更一路追敵,連下武都、仇池兩地,將氐秦刺使楊安的首級送往長安。
朝中獲悉此事,表面稱頌皇朝國運,背地都在議論,桓容像極了二十年前的桓大司馬。
桓溫,桓容,桓氏!
司馬曜不甘心。
可不甘又能怎樣?
郗愔官居丞相,王太后臨朝攝政,滿朝文武不是郗愔黨羽就是士族高門出身,郗超等更是桓氏在朝堂耳目。
更鬧心的是,司馬道子同他離心,堅持不受琅琊王封號,更不願列朝,每次見面都是一句話:請歸封地。
掰著指頭算一算,兄弟姊妹中,唯一活得自在的,大概只有長姊新安。
桓濟身在姑孰,她卻帶人去了盱眙,理由光明正大,代替夫主侍奉嫡母。
實情卻是,她抵達盱眙之後,並未入住刺使府,而是另外購置宅院,每逢十日過府請安,餘下時間盡在府內宴飲,要麼就出城賞景、入坊市遊玩,日子過得無比自在。
有小道-流-言,新安郡公主仿效前朝館陶大長公主,在府內養有面-首。
事關司馬氏和桓氏臉面,流言未經證實,就很快被壓了下來。但是,司馬曜卻信了七分,更是無比的羨慕。
堂堂國君,過得還不如一個郡公主自在,別提多難受。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對比太大,傷害更大。
聽到的訊息越多,司馬曜就越感到難受,心被撕開一條大口,嘩嘩向外淌血。
這且不算,王太后以天子未元服之名,將他從王府帶入宮的美人通通移入偏殿,順帶將自幼伺候他的宦者保母全部替換。
看著大長樂得意的樣子,司馬曜咬碎大牙,也不敢如先時一般,狠狠踹上一腳。至於往長樂宮說理,更是想都別想。
現如今,朝廷掌於權臣士族,臺城盡握於王太后。
司馬曜成為名副其實的傀儡,一舉一動都在他人眼皮子低下,別說實現雄心壯志,稍有不對,能不能保住皇位性命都很難說。
或許司馬道子早看穿這點,故而,他再不奢望改封琅琊王,甚至從心底裡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