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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五年十二月乙未
雨水夾著雪子飄了整整一夜,秦淮河邊落了一層冰晶。
天剛矇矇亮,青溪裡烏衣巷陸續駛出十餘輛牛車,多為紅漆車壁,頂蓋皂繒,車後跟著數名蓑衣斗笠的健僕,宣示車中人非尊即貴,不是身負爵位,就是官品超過千石。
偶爾有幾輛紅漆皂布的車駕經過,都會相隔一段距離就讓到旁側,由尊貴者先行。
遇到品位官爵相當,並排而行者,僅是透過車窗頷首,少有推開車門揖禮,進而寒暄幾句。
天氣愈發陰沉,冷風呼嘯捲過,昭示雨雪將要更大。
車轅上,健僕甩動長鞭,打出一個又一個鞭花,清脆的聲響混合在一起,伴著呼嘯的北風,似一曲詭異的哀樂,沿著秦淮河岸傳出,直飄過尚未開啟的籬門。
臺城內燈火通明。
宮婢手託漆盤,匆匆行過廊下,裙角泛起微波。宦者在殿中設定蒲團,擺放燈盞,有條不紊的忙碌。
五人合抱的火盆擺在殿前,宦者依例向內添柴。
柴堆在盆中冒尖,交疊成錐形。
火石擦亮,一點焰光悠悠燃起,繼而變成橘紅,從內吞噬整個柴堆。
冷風席捲而過,火光隨之搖曳,似滅非滅。
雨水瞬間加大,火光終於熄滅,燒到一半的柴堆冒出一縷白煙。
宦者跺著腳,冒著雨水擦亮火石。
一次、兩次、三次……
雨水越來越大,雪子接連砸落,火堆始終未再燃起。
雪子很快化作冰雹,宦者不提防被砸青額角,看到滾在腳邊的冰粒,痛感慢半拍襲來,當即捂著傷處,“哎呦”一聲跑回廊下。
火盆和火石都被丟在身後。
在大雨中熄滅的火焰,被風捲走的白煙,空空蕩蕩的青石路,彷彿預示司馬奕即將被廢,又似在揭示整個東晉王朝的命運。
皇室孱弱,大權旁落。
北方的胡族虎視眈眈,權臣門閥你方唱罷我登場,東晉的皇帝少有作為,罕出英主,幾乎個個都是夾縫裡求生存。而司馬奕最為不幸,在位期間遇上桓溫,成為晉開國以來,第一個被廢的皇帝。
文武的車駕陸續抵達宮門。
車門推開,身穿朝服,頭戴進賢冠的朝臣互視一眼,都是表情肅然,沒有寒暄說笑的心情。
王坦之和謝安走在隊伍中,朝笏握在手裡,板後空空蕩蕩,一個字也沒有。
今天的主角是桓溫和司馬奕,眾人心知肚明。
滿殿之上都是配角,根本不用出聲,只需站在一側充當背景,見證天子被廢的一幕。
“自去歲以來,建康太多風雨。”謝安忽發感慨。似對王坦之言,又似在自言自語。
王坦之轉過頭,仔細打量他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嘴唇蠕動兩下,終沒有接言。
事到如今說什麼都沒用。
司馬奕註定被廢,琅琊王上位成為必然。他們要關注的不是廢帝如何,而是新帝登基後的第一道旨意。
有言桓溫幾次同琅琊王書信,字裡行間言喻九錫之禮。意圖昭然若揭,不得不防。可怎麼防,對眾人而言卻是不小的難題。
唯一的辦法就是聯合郗愔。
奈何郗刺使不同以往,對晉室的態度十分微妙。謝安和王坦之心存擔憂,始終拿不定主意,唯恐前門拒狼後門引虎,埋下更大隱患。
被桓大司馬記掛的九錫之禮,始載於《禮記》,乃是天子賞賜給諸侯和有功勳大臣的九種器物。包括輿服、武器、朱門等。
追根溯源,加九錫代表天子對臣子的最高禮遇。
問題在於,自漢以來,加九錫的人都過於“特殊”。
王莽,曹操,司馬昭。
掰著指頭數一數,王莽篡漢,建立新朝,逆臣的烙印明晃晃的頂在腦門;曹操生時沒有登上九五,卻做出挾天子以令諸侯,死後更被兒子追封;司馬昭更不用說,篡位之心路人皆知。
看看這三位,對比桓大司馬,謝安王坦之不擔心才怪。
真如他的意,由天子下旨加九錫,不用多久,皇姓就會由“司馬”改為“桓”,整個晉朝都將易主。
懷揣擔憂,死及桓溫擅-權之舉,謝安的腳步愈發沉重,每向前邁出一步,心便隨之下沉半分。
時也,命也。
從八王之亂後,晉朝再回不到以往。元帝渡江,王與馬共天下,更是定下皇權衰弱的基調。
身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