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王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不停。後來煙抽到只剩菸蒂,我收拾力氣,繼續走下去。
到了下午,天氣變得窒悶。我不知該拿自己怎麼辦,乾脆走到四十二街靠近時代廣場的三片輪放電影院去。裡面的空調引誘著我,我摸黑踏入電影院,連入口處的電影廣告牌都懶得看。反正只要九十七分錢,什麼玩意我都願意坐著看完。我坐在樓上的吸菸區,看頭兩部片子的時候,慢慢地把十還是十二支駱駝煙抽掉,而電影的名字現在已經忘了。電影院是那種建於經濟大恐慌時期、華麗俗氣的夢幻宮殿:大廳懸掛水晶燈、大理石砌的樓梯、牆上是洛可可式的裝飾。與其說它是電影院,倒不如說是神壇,一座為紀念虛幻榮耀而建造的殿堂。那天的室外氣溫好像讓全紐約被遺棄的人都聚集到這個地方來。這裡有醉鬼和毒蟲、臉上長癬的、喃喃自語又跟銀幕上演員抬槓的、打鼾放屁的、尿在褲子裡頭的。一組接待員拿著手電筒在走道上巡邏,檢視是否有人睡著。噪音可以容忍,但在電影院裡頭失去意識顯然是違法的行為。每當接待員發現有人睡著時,他會用手電筒直接照在對方臉上叫他睜開眼睛。要是沒回應,接待員就走到座位上把他搖醒。不聽話的就會被轟出去,大吼大叫的聲音和激烈的抗議時有所聞。整個下午,類似的情形不下半打。我很久之後才想到,接待員大概是在找死屍吧。
我不為所動。我很冷靜、我很鎮定、我很滿意。想到踏出電影院後,等待我的是難以預料的未來,我異常堅定地把握現在。接著,第三部影片開始放映,心中防線突然開始動搖。那部片是《環遊世界八十天》,十一年前我跟維克托舅舅在芝加哥一起看的電影。本以為自己會很高興再看一遍,而在影片剛開始時有一段時間我覺得自己很幸運,能在對的日子裡坐在這個地方──看這部片子,這部世上獨一無二的片子。好像命運仍在眷顧我,好像我的人生仍然受到善意的保護。但沒過多久,我發現自己眼中蓄滿奇異的淚水。當菲利斯·佛格和萬事通慌忙爬進熱氣球時(大概是片子的前半小時),淚腺終於潰決,我感到帶著鹹味的滾燙淚水流下臉頰。童年千般傷痛回頭狂嘯,我卻無力抵擋。我想,如果維克托舅舅看到我,他也會崩潰,也會打從心底厭惡我。我把自己變成廢物,變成一頭栽進地獄的死人。戴維·尼文和坎丁福拉斯從熱氣球籃往外凝視,飄過蒼翠繁茂的法國鄉野,我卻跟一堆醉鬼身陷漆黑,為自己的悲慘人生嗚咽落淚,直到無法呼吸。我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向通往出口的樓梯。外頭才剛剛傍晚,明亮的光線向我襲來,突如其來的溫暖將我包圍。這是報應,我告訴自己。我讓自己變成一無是處的廢物,如今活該這樣過下去。
。。
月宮 2(3)
接下來幾天都是同樣的情形。心情急遽變化,從高峰跌落谷底,在欣喜和絕望之間反覆,心智在旅程中遍體鱗傷。幾乎什麼事都可以觸發轉變──冷不防地憶及過往、陌生人的偶然微笑、任何時候光線落在人行道上的樣貌。雖然努力要在心中達到某種平衡卻沒有辦法:全是無常、騷亂難抑的念頭。這一刻還在追索哲學命題,極度自信將要登上名人殿堂;下一刻卻淚流滿面,在自我苦惱的龐大重量下支離破碎。我太過於專注,以致看不見事物的原貌:物體變成思緒,每個思緒都變成心中搬演的戲劇片段。
坐在屋裡等天塌下來是一回事,被逐出門外又是另一回事。離開電影院後的十分鐘裡,我終於瞭解自己要面對的是什麼。夜色愈來愈深,在浪費太多時間前,我得先找到過夜的地方。我當時竟然沒好好地想這問題,到現在自己都還覺得奇怪。我以為一切會迎刃而解,以為信任盲目愚蠢的運氣就夠了。但開始勘查周遭環境後,我才發現那些地方有多悽慘。我告訴自己,我不要跟流浪漢一樣,裹著報紙整晚大剌剌地躺在人行道上。這麼做等於暴露在城裡所有瘋子面前,請他們來割我喉嚨一樣。就算沒被攻擊,也必定會以流浪的罪名遭到逮捕。換個角度想,我還有什麼選擇?投宿廉價旅社的念頭令我反感。我無法忍受自己跟上百名窮途潦倒的人躺在同一間房裡,呼吸他們的味道,聽著老頭子雞姦的悶哼。我不要跟這種場所有瓜葛,就算是免錢的也不要。當然還有地鐵站,但我知道自己在那裡絕闔不上眼──突如其來的震動、噪音、日光燈,還有隨時冒出來用警棍敲你腳底的警察。我在驚恐畏縮中晃盪了個把鐘頭,試著作出決定。如果最後的選擇是中央公園,那也只是因為我已經累到不能再想。大概十一點的時候,我發現自己走在第五大道上,心不在焉地用手一路颳著分隔街道和公園的石牆。越過牆頭往裡看,是無人居住的廣袤公園,我明白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