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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擔心。大部分時間我都會待在外面的。”
斐南狄茲擺出一副屋主的架子到處審視,然後嫌惡地搖搖頭。“你房間還真有房間樣,老兄。不介意我這麼說的話,這地方讓我想到棺材。就是那種專門裝流浪漢的松木箱子。”
我說:“我的室內設計師去度假了。我們打算把牆壁漆成知更鳥蛋殼的那種藍,可是不確定這顏色跟廚房的瓷磚配不配。所以我們決定再考慮一下再動手。”
“枉費你還是個聰明的大學生。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呀?”
“沒什麼不對啊。只是手頭很緊。最近市場不怎麼景氣嘛。”
“需要錢就該去工作賺錢哪。我只看到你屁股一天到晚黏在地上,跟動物園的黑猩猩沒兩樣,你懂我意思吧?要是沒工作,當然付不出房租。”
“我是有工作啊。我跟大家一樣,每天早上起床,然後看看自己是不是又可以再撐一天。這可是全職的工作。沒午休、沒週休、沒加班費也沒休假。請注意喔,我沒有在抱怨,但薪水還真少呢。”
“你聽起來真像個癟三。聰明的大學生倒成了癟三。”
“你是不該高估大學生的。根本就沒那麼了不起。”
“要我是你,我會去看醫生,”斐南狄茲說,突然流露出些許同情。“我說啊,你看看你這個樣子。有夠悽慘啊,老兄。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一把骨頭。”
“我在節食。一天兩顆蛋是很難讓人看起來有什麼好臉色的。”
“我不懂,”斐南狄茲說,陷入自己的思緒裡。“有時候大夥好像全都瘋了一樣。你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嗎?一定是他們射進太空裡的那些玩意兒搞出來的啦。那什麼亂七八糟的鬼東西,什麼衛星火箭的。把人給送到月亮上頭,一定會出事的嘛。你懂我意思吧?就是那個玩意兒讓大夥做出阿里不達的事。你可別以為胡搞到天上去還能沒事。”
他把拿在左手的“每日新聞”攤開來給我看頭版。這就是證據,最後一個證據。起先我還沒弄清楚,但後來明白是因為那張空拍的群眾照片。照片裡頭有幾十萬人,一個由人體聚在一起形成的龐大團塊,我從來沒有在同一個地點同一個時間看到這麼多的人體。烏茲塔克。那跟我的遭遇實在沒什麼關連,我也實在不知道該作何感想。雖然那些人和我年紀相仿,但我覺得自己跟他們毫不相干,他們根本就像是站在另一個星球上的人。
斐南狄茲離開了。我在原處待了幾分鐘,然後爬下床穿上衣服。沒多久就整裝完畢。我把一些零星物品裝入揹包裡,把豎笛盒夾在腋下,然後走出大門。那是一九六九年八月下旬。記得那天上午陽光耀眼,有微風掠過河面。我轉身向南,停了一會,然後邁出一步。然後又邁出一步。我就這樣開始沿著街道往下走,再也沒有回頭。
月宮 2(1)
從這開始,故事愈來愈複雜。我是可以寫下自己的遭遇,但無論寫得多精確多完整,在這個我試圖敘述的故事裡仍只是部分而已。其他人陸續牽扯進來,到最後他們和我在自己遭遇中所扮演的角色一樣重要。我在想吳凱蒂、在想濟馬、想那時候仍然陌生的人。比方說,很後來才知道到我公寓來敲門的那個人原來就是凱蒂。她對我在星期天早餐譁眾取寵的表演覺得不對勁,她也沒坐著幹著急,反倒決定直接到我住的地方去確認我是否無恙。難的是找出地址。她第二天就開始翻電話簿,但既然我沒電話,我名字當然也沒列在上頭。這隻讓她更擔心。她記得我一直在找的人叫濟馬,於是開始查起他的電話──心裡明白濟馬也許是全紐約市惟一一個能告訴她我住在哪裡的人。很不巧,濟馬一直到八月下旬才搬到新公寓去,那已經是十還是十二天後的事。大約在她努力從詢問處取得濟馬電話的時候,我正把蛋掉在地板上。(我們比對整個時間線,釐清每個階段的行動,連幾點幾分都推算出來。)她立刻打電話給濟馬,但對方佔線。然後花了好幾分鐘才接通,但我那時已經坐在“月宮”裡,在食物面前崩潰瓦解。後來她搭地鐵到上西區。可是這一趟拖了一個多鐘頭,等她到達我公寓時已經太晚。我陷入沈思,沒去應門。她告訴我她在門外等了五到十分鐘,聽到我在裡頭自言自語(她覺得很含糊,聽不清楚我在說什麼),接著,非常突然地,我好像就唱起歌來——瘋瘋癲癲又荒腔走板的唱法,她說──但我自己完全不記得那件事。她再敲一次門,我卻還是賴在原地不動。她不想讓自己變成討厭鬼,最後只好放棄離開。
這就是凱蒂給我的說法。剛開始聽起來滿真的,但後來一開始想,她的故事就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