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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坐轎,一路走著,田氏不應該去,可她去了。反正也沒哪個能攔她的,阿醜扶著田氏從都城走到孤山俠道時,才遇上往都城回去的喪儀隊伍。皇帝仍然在北巡,回來的只有皇后。
田氏一路沒有掉一滴淚,見到了棺木堅持要開棺看一看女兒。真正看到裡頭安然睡著似的人兒,才大聲痛哭起來。周氏的人這才舉了喪幡。
隊伍往回,走到都城遠郊,就有農婦沿路跪拜。說是自己家用的犁省力,是享了娘娘的恩惠,若是用舊的犁,又沒有女戶這樣的好事,哪有今天呢?以婦人的力氣就算是墾得了田地,種得下田,養得活孩子。也難以在族中立足。
走到了近郊,又有仕子們來迎。或是關先生學館的與皇后是同門,或是因為其它的緣故而敬佩皇后的。也有高中後已經為官的。關先生站在前面,淚水滿襟。
他要是不遇到皇后,沒有進周家做先生,大概一生是沒什麼大的成就。不過是口口相傳的名士而已。可卻遇見了皇后。
雖然遇到得時候晚,卻是學生裡最得他心,甚至最令他感到驚訝的一個。後來在皇后的支援下開了館,從那裡學生身上,也似乎看到了一條條不一樣的前路。他竟然都生出些熱血來,還想著,自己年歲大了,種下了種子,卻恐怕看不到長成參天大樹的那天。卻沒有想到皇后先走在了前頭。
他迎上去看著田氏,一時竟然不知道要說什麼。
田氏疲倦,形容憔悴,看到他帶的那些仕子,勉強地說“你們不要辜負她。”最前面站著的那些穿著學館衣裳的小孩們便打頭哭了起來,這些有男有女但無父無母,都是周家助養的。站在關先生身邊的青年仕子鄭重地躬身大禮,身後的人群便像波浪一樣一圈圈盪漾開伏身了下去。
田氏哭得太多眼神已經不太好,看不得太清楚,也不知道這波浪是傳到哪兒去。
大概是很遠吧。
田氏看著那個方向,勉強笑一笑,卻垂下淚來。女兒是怎麼死的?內侍官說得含糊,都只說是路上顛簸水土不服得了急病。可田氏想,自己女兒不是那麼容易病死的。她比哪一個都要活得堅韌,怎麼能這樣死?明明應該綿長的人生,卻因為這樣無足輕重的緣故而斷在這裡。都是因為進了宮的緣故。
她面對這些人群,說“我一時覺得,不該送她去宮裡。可一時又覺得,那就是她該去的地方。”
齊田的棺木就這樣被迎回了都城,可卻沒有入葬。
事情出得突然,皇帝在位也只有寥寥幾年,雖然按規矩從在位起就得開始修陵,但也修不得這麼快。最後傳令來,說皇帝叫停棺大廟。
田氏便覺得,女兒受了香火供奉大概能來看一看自己吧,一心就這樣巴望著。
她與女兒在後頭幾年,幾乎沒怎麼見。有時候覺得,已經記不太清楚女兒長什麼樣子了。哪怕女兒能是託個夢也好。
可一直也沒有。這件事竟然就成了心病。人精神越來越不好,把齊田以前在家時往的院子又重新佈置了起來。成日在裡面打轉,夜裡也去,總覺得大概女兒會家來看看。她也不想別的,就只是想再看看女兒,跟她說說話。
只是這樣而已,為什麼就見不到呢?
一次和李氏一道上大廟去時,半路卻迎面遇到了個癩頭的和尚,別的不說,蹬蹬蹬跑到她面前來,一開口就問她是不是姓田的,是不是女兒沒了想見女兒。
這都城裡任誰都知道的事,這麼一個人知道也不奇怪,要放在以前,田氏理也不會理的。可這次李氏也攔不住,她就停下來跟癩頭和尚說話。癩頭和尚說自己是錢仙人遇錢才活,能幫她見女兒,可怕她家受不起這樣的大福。
田氏當場就給他跪了下來,人家要她的髮釵給,要她的手鐲給,要什麼,就給什麼,東西取得乾乾淨淨,都給他,恭恭敬敬把人請回家,當祖宗供起來。
不過一個月,癩頭錢仙人就把周氏敗得精光,光了喝口茶,都要十兩種花蕊和各節令的雨水才喝,更惶提其它!每日把那錢跟流水似的往外灑。田氏這樣的家資,最後也要向李氏去借錢。
李氏看著她,直落淚,卻沒有多說什麼,拿了田氏半幅身家給她來。
田氏也料不到她這樣大手筆,一時竟然不能言語。
李氏毅然,說“這錢我賺得回來。再說沒有阿芒,沒有印字、譯文,我田氏也沒有這些家底。我做母親,豈不知道做母親的心?若是我兒有什麼,舍了這些錢能看看他一眼,我也是肯的。”田氏心底最深處難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可這就是她對女兒的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