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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米說,我撕毀了他的書,就是撕毀了他的房子。他能躲進書裡,我往哪裡躲去?我只能躲進李鎮長向我求婚的日子裡去!可是成米全不理會我的感覺,一提到李鎮長,他就打我。其實李鎮長與他無冤無仇。李鎮長只是我的一個夢。
成米沒有權利阻止我做夢。
下雨了。好好的天,說下雨就下雨了。雨也欺負我窮,也小看我是成米的女人。你難道沒看見我的活還沒幹完嗎?
雨一下起來,天很快就黑了。到處是悽悽惶惶的顏色,是一副永遠也不可能富貴的窮酸相。
在莽莽蒼蒼的秋雨裡,我變成了田野上一隻黑不溜秋的土撥鼠。
秋天老了,白天死了。
天是不是還會亮,我不知道。我也懶得去想了,不然,我就沒有力氣走回家去。
窮酸的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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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老婆婆(1)
村裡又提回一個骨灰盒。
七丈的兒子去廣州打工,不明不白就被車撞死了。七丈接到電報,以為真像電報上說的兒子生了病,就過來請光三,想帶著光三一起去廣州。光三說,廣東的大醫院多的是,我是一個赤腳醫生,到那邊去獻醜啊?這是光三第一次承認自己醫術不如人。可七丈還是想把光三帶去,他雖然是彈花匠,在家裡落腳的時候少,可他也沒走出過大山,不知山外的行情。我覺得七丈是對的。那些外出打了幾天工的人,回來總是說城裡多麼方便,城裡人多麼富有,我就不信,再富有的城裡人,能比得過五丈家?每年的臘月,五丈要殺三條大肥豬,肉像生了雙胞胎的人家掛的尿布,滿院子都是,城裡人哪有這氣派、這口福?我那當了局長和處長的孫子,聽說只能到市場上割肉,一次割斤把,甚至幾兩,怪可憐見的,為這件事,我都偷偷哭好多回了。我那當了演員的曾孫女,還要遭孽,先在成都,後去上海,現在又到了北京,春告訴我,她在北京租了一間房,屁股那麼大,還是地下室,每月卻要六百元租金。她是唱歌的,可是,我從沒在電視上看見她。她爸說,別看在電視上露面的歌星不多,可學這門手藝的,多得像秋天裡的麥蚊。
我不相信城裡真的比鄉下好。孫子多次說要把接到城裡去耍些日子,我不去受那份洋罪。再說,望古樓去城裡打工的,已經提回三個骨灰盒了,還不算七丈的兒子。那三個人,一個被老闆打死,一個在煤礦被砸死,還有一個搶銀行,被公安追捕,他用槍打死一個公安,公安還手,他的腦袋當場就開了花。現在,又加上一個七丈的兒子被車撞死。
七丈要帶光三去,一是相信光三的醫術,二是怕花錢。光三的心再黑,也比不上城裡醫生黑,聽我當處長的孫子說,在城裡醫病,是什麼病都還不知道,幾百元錢就送出去了。
七丈相信光三的醫術,我也相信。城裡醫生比不上他。鄰近村子的兩個死人,硬是被光三醫活了。當年,如果山坡早請光三給五妹看病,五妹現在還活著……
不要想這事了,這些日子,我總是夢見五妹,她活鮮鮮地朝我走來,喊一聲:“媽。”我說:“你不是早死了嗎?”她說:“你知道我沒死。”就朝我吐唾沫。那些唾沫一出她的口,就變成幾寸長的小蛇,密密麻麻的往我身上爬……不想這事了……
五丈也向光三求情,讓他陪同七丈一道去,五丈還命令其他幾弟兄全都陪七丈一道去。四丈在成谷家幫忙,活路正緊,有了五丈的話,也不敢不去了。但是光三可以不聽五丈的,終究沒去。幸好他沒去,不然,七丈就花冤枉路費了。
他們一到廣州,就只剩下盛七丈兒子的骨灰盒。
這之前,他兒子在哪個單位上班不知道,怎麼被撞死的也不知道,骨灰盒是放在派出所的,把死人當作城市盲流在處理。走之前,五丈信誓旦旦的,說不管死沒死人,都要找老闆討一大筆錢,可誰是那孩子的老闆?閻王是老闆!而且,五丈剛在廣州下火車,就嚇得縮成一團,跟派出所領導說話,半天憋不出一個字來,像得了便秘的人拉屎,全不像在望古樓威風八面。他連那孩子是不是被車撞死的也沒問清楚!七丈估計根本就不是被撞死的,很有可能是被打死的,被老闆打死了,將屍體扔出去,派出所就把他和其他無名屍體一起火化了,一人分一點骨灰。也就是說,那匣子裡裝的,還不知是誰身上的骨肉呢。可是,派出所是怎麼知道他的籍貫的?老闆不至於那麼馬虎,還把他的身份證留在他身上吧?說不清楚,城裡的事情,亂七八糟,哪有鄉里這麼明白;在望古樓,哪條道通到哪塊田,哪條道上有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