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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那就只能勞煩我親自將這信送到那李億的手上了。
夜色是流動的,清涼如水,輾轉在燈火的傳承中,熄滅白日的燥熱和喧鬧。
飛身躍上屋簷,伏身疾行。
大房多是廡殿式的屋頂,也有歇山和捲棚式樣的,直線和曲線巧妙的結合,形成上翹的飛簷。踩踏在上面如履平地般輕鬆,也不容易發出什麼響動。
我挪動腳步,細細打量腳下的一座座房屋。
東花園西南角有座角樓,遠遠望去,大約三層左右的高度,雕樑畫棟的模樣。
一輪皎潔的月亮,幽幽懸在當空,不時有些輕薄如紗的雲擦過,映照得連這深宅大院的夜也這般悠悠圓滿。
仰頭細細端詳掛在畫樓上的圓月,良辰美景,心中卻又不覺感到有些細微的疼痛。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若無恨,月常圓……
我笑……
輕踏腳下屋簷上的鎮宅神獸雕飾的額頭,向那座角樓飛去。
好大的屋落。
即便是在官宦雲集的京城,也難見這樣的格局和氣魄。
站在角樓的頂層,整個庭院的佈局便盡收眼底。
宅落是坐北朝南中軸線,有東西兩個花園,位於東北部的假山下是一個葫蘆形狀的小湖。
整個院落奇石林立,屋影幢幢。佈局錯落有致,曲徑通幽,有雄奇、峭拔、幽深和迂迴不盡的意境。
屋落中的花木也是與山池房屋相配合,步移景異。
和我相熟的幾個閣老口中,李億卻一直都是個奉廉克儉的官員——每年申報的開支幾乎是朝中最少,四季朝服加上微服便裝,一年換洗衣物不過十件,在京城的宅邸也不過一座四合小院,兩個隨身的僕從。
不想,遠在千里之外的江陵老家竟有如是殷實的家業。
裴氏的本家也是朝中位及權臣的官宦大戶。
李億能有今天,跟岳父在朝中的提攜袒護和裴家在朝野的權勢坐大密不可分。
住這樣的豪宅院府,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卻跟李億低調廉儉的作風大相徑庭。
也許,這並非他的本意。
很多時候,我們可以成為任何人,卻唯獨做不回自己。
就像孟子所說的,有些人力足以舉百鈞而不足以舉一羽,明查秋毫之末而不見輿薪。
或許李億也是這樣一個人,即便仕途無量,前程似錦,家資殷厚,位列朝臣,也終難選擇自己有怎樣的家眷,住如何的府邸。
樹欲靜而風不止。
就像那年崆峒派大殿之前,我滅了整個崆峒,卻唯獨救不了我最親和最愛的人。
這天下很大,我們真正能夠擁有和掌控的又有多少呢?
許多看似垂手可得的東西,卻存在著遙不可及的距離。
譬如,愛情或者幸福。
老爺今晚要在南書院徹夜讀書,吩咐我來這邊的庫房拿些蠟燭和輕薄的衣被……
蠟燭和衣被是麼?隨我來……
樓下由遠及近傳來兩個侍女小聲的對話。
燈籠中燭火搖拽,橘黃的燈光經過角樓下通往後院的小路,漸行漸遠。
南書院?
我笑,從角樓頂部的瓦簷上站起身,直奔書院。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當那封飄蕩著桂花香馨的信箋啪地一聲釘在李億臨床的書桌前時,我正從書房對面屋頂透過洞開的窗子看著這位吏部左補闕。
他身長大約八尺,右手背在身後,左手執一書卷,著一件皂青長衫,沒有任何華貴的紋飾,猶如粗布一般敦實厚重。
聽到聲音,他先是警覺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看,然後走過去,小心地望著窗外,直到確信信帖射來的方向沒有他人的時候,才匆匆拔下已經釘入桌面的信箋,轉而退到離窗很遠的位置。看過信帖上的封泥,急促地將書帖拆開。
相隔太遠,無法辨認他的表情,只是注意到他讀信的時候身體有些微微顫抖。
信函讀完,我看見他開啟房門站在屋外,抖袖,朝正對著那扇窗的方向拱手便拜,進而再拜,三拜。
我長吁一口氣,感到此番江陵之行沒有白走一遭。
老爺,夫人到訪,請老爺開門。
正當我轉身要走的時候,書房的院門忽然傳來很大的扣門聲。
我慌忙俯下身。
只見李億將手中的書信胡亂一折匆忙塞入袖中,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