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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疑人。這下子把弟弟完全打懵了。他身體羸弱,智商只相當於小學畢業生,所以他沒有智慧和口才替自己辯白,也沒有堅強的意志坦然面對警察懷疑的目光,他更沒有手段可以去討經理的歡心。總之他是徹底投降了。但投降了命運並不放過他,精神崩潰,接下來就是糖尿病。得了病的弟弟更加虛弱。他控制不了自己的食慾。他偷偷地吃大碗大碗的乾飯也填不滿慾望,更築不起一道阻擊疾病進攻的防禦工事。
父親不止一次陪護弟弟坐長途汽車去成都就醫。一個退休老人的遠行本該有人陪護的,但他這時與弟弟把角色顛過來了,他成了弟弟的保姆和僕人。長期照顧病人,使他成了合格的保姆和護士,甚而稱得上糖尿病專家,也把他訓練得特別有耐心,有一副好脾氣,還有對災難降臨的見慣不驚。
往返成都的道路漫長曲折,坎坷,凹凸不平,望不到盡頭。灰塵漫卷,將車子罩住,讓它無法衝出無法擺脫。我想,這恰似父親當時的心情。
後來我才明白,死神隨時都棲息在我們周圍那些暗角,手裡捏了無數未填姓名的空白死亡通知書,只要它看誰不順眼,也許是他老態龍鍾,也許是他太醜陋,也許是嫉妒他的完美和幸福,也許什麼都不是,只是它不高興時正好被它瞅見。總之,它會一把將他揪住,不由分說,扔進黑暗的地獄。哥哥和弟弟,正是是這樣的可憐人。我與弟弟在殯儀館裡見了最後一面。那只是他最後一次歇腳的地方。他臉上被化了濃妝,像川戲裡的小生,但沒有小生那滴溜溜的眼神和豐富的表情。他已經永遠地失去了表情的能力。但是,大約是死神已經完成任務遠去了,這裡並沒有感到死亡氣息的瀰漫。還讓我稍感欣慰的是,弟弟是突然咯血而死的,他應該沒有感覺到死神的威脅。他也許會認為這不過是又一次發病而已。也許他當時還滿心歡喜,因為他住院,妹妹給了他零花錢,他卻跑到商場親自為自己買了雙皮鞋。此時,這雙皮鞋正鋥亮地穿在腳上。此時,他顯得比什麼時候都有尊嚴。
我目送著弟弟被送進了爐膛,隨即被大火吞沒。筆直的煙囪像衛星發射中心的火箭聳立在基座上。烈火熊熊,從高大的煙囪裡發射昇天的是弟弟的靈魂。因此,當弟弟身體變成火炭,在一個鐵箕裡閃現出耀眼的火紅然後訊速暗淡下去,成為一小堆白色的灰燼之時,我堅信這已經與弟弟無關。
哥哥走了。弟弟也走了。他們是劃過我天空的兩顆流星,耀眼出現又倏忽消失。但他們在我心中留下的劃痕卻永不磨滅。我不止一次地夢見他們。夢應該是冥陽兩個世界交界處的會客廳,是上帝給我們的補償,讓我們兄弟得以在那裡延續著過去的親情。只是,夢中的哥哥永遠比弟弟還年輕。
今夜,哥哥和弟弟又一次照亮了我的天空,同時在心中引起經久不息的疼痛。我本來是應該為他們焚上香炷的,但按家鄉的風俗這時已禁忌燒香。所以,我只能在全城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中寫下這些文字。當我在紙上劃上最後一個句號時,神思恍忽中,我發現我這些文字次第飛離紙面,化作一縷輕煙,飄逝於蒼茫的夜空。
父親的文化大革命(1)
風暴始於溫馨之夜
冬天的鄉村,天黑得特別早。這是1966年底,一個最尋常不過的冬夜。母親在做晚飯,灶火隨著風箱的抽動乍明乍暗,映著她平靜的臉有節奏地閃現。隨著一陣由遠及近的狗咬,我家的門嘎地一聲被推開,父親挾一股寒風跨了進來。父親工作老忙,難得回一趟家。縣城距家三十多里,還隔了一條河。那時的鄉村不通電話,所以爸爸的回家常常就出乎預料,給我們帶來驚喜。他每次回來都會帶回幾樣讓我欣喜的東西:連環畫、糖果、文具或者是衣物。有時還提回魚、罐頭或者肉之類。這是一家人的節日。他今天幾乎沒有帶回什麼東西,但是卻比往常顯得還要興奮——因為他左臂上戴了個紅袖套。他將袖套取下來,讓一家人珍寶一樣欣賞。袖套絲綢質地,手感溫軟。我至今還記得,上面印著“毛澤東思想紅衛軍擎旗戰鬥隊”。字分三排,白色。“紅衛軍”三個字特別大,是毛澤東的手書體。父親兩眼放光,頗得意地向我們講述城裡新近發生的事件。“毛主席”和“*”作為關鍵詞,頻頻出現,讓他的臉色更加顯得自豪和莊嚴。
今天我在雙溪街頭也看見了兩個戴紅袖套的紅衛兵走過。雖然不過是兩個毛頭小夥子,仍然吸引了整個小鎮的目光。因為他們背後似乎就是北京天安門,站著毛主席。他們代表了最高階的時髦,最神秘的力量。不過,他們離我實在遙遠。現在戴紅袖套的父親就在我身邊,我還把他的紅袖套取下來,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