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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智若愚。總之,這個“無”不是沒有的“無”,而是“有了不見”的“無”,是大有,是大藝術,大技巧,渾然天成的大技巧。
我這麼說的意思就是,小說是應該有技巧,有難度的。技藝就是難度。這是從小說的技術層面上說。從形態上說,我相信小說是一種非常態的東西,芝麻稈上長出芝麻,我覺得這不是小說。芝麻稈長出西瓜,或者西瓜藤上結芝麻,可能就是小說了。我想說小說就是要非日常化,把小說寫得跟日常生活一模一樣,那小說的活力就值得懷疑了。還有,我還要說的就是,作家應該帶著信念去寫作。尤其是在當下,做人、做事、做文的標準和秩序已經混亂不堪,作家要真正寫出好東西,肯定要犧牲﹑放棄某些東西,也要堅守某些東西,尤其精神上的某些東西。取消小說的難度,首先是精神上的放棄,對底線的放棄。破了底線做事,任何事都是做不好的。
2005年7月30日
作家是那頭可憐的“豹子”(1)
2008年3月19日,本人應林建法和王堯二兄邀請,赴蘇州大學文學院“小說家講堂”與年輕學子作了題為《作家·博爾赫斯·軍事特情小說》的交流,全文共三部分,此係第一部分。
我已經二十年沒有來蘇州了,二十年前,我曾經兩次到過蘇州,兩次都跟女人有關。說真的,我差一點成為蘇州女婿。但是命中註定我成不了蘇州女婿,雖然給了我兩次機會,都失之交臂。這就是命,數量篡改不了命運,正如海水不能解渴一樣。
時間會改變一切。二十年是一個可以把一個人變得面目全非的時間長度,我相信我現在走在大街上,我過去的兩位女友都不可能認出我來,我也不可能認得她們。我們不過是泛泛之交,沒有錐骨銘心的關係,更沒有藕斷絲連。我至今沒有她們一點訊息,只有想象和期待。我有理由想象——我相信,她們一定生活得不錯,因為她們至少沒有嫁給我。我不是個壞人,但我是個作家——也許該確切地說是個一般的作家,並不優秀。優秀與否,終歸是個作家,靠閱讀和寫作文學作品為業,為生,為苦,為樂。不是我自貶,或假裝謙虛,我一直認為作家是不合適當丈夫的,或者妻子。這兩個頭銜需要世俗,務實,賢惠,具體地說,是心思平安,手腳勤快,走在大街上目不斜視,下了班要儘快回家,回了家要笑嘻嘻的,兜裡有錢要交出來,心裡有氣要藏起來,不要莫名其妙地生氣、發火。這些作家常常是做不到的,他們總是在莫名其妙地東張西望,莫名其妙地離家出走,莫名其妙地沉默發呆,時而為一朵凋謝的花感傷,時而為一個紙中人的死亡而愁容滿面,甚至經常有一些不可思議的古怪念頭。我知道,有一位作家,一位影響了世界文學的大師級作家,他好不容易與相愛多年的女友結了婚,結果不到半年又離了,理由是因為他妻子睡覺時從來不做夢。
不做夢就要離婚,這個理由確實荒唐透頂,有點神經病。但這位作家的神志絕無問題,他甚至一向以睿智面世,被世人尊為用智慧寫作的代表。他精通五種外語,六歲便用外語寫詩,終生泡在圖書館裡,讀過成千上萬的古籍名著。生活中的他是謙謙君子一個,滿腹經綸,出口成章,妙語連珠。他利用哲學問題進行文學創作,詩歌,小說,隨筆,文論,每一個領域都留下了閃閃發光的名篇佳作。總之,他古怪不是因為弱智和無知,也許僅僅因為他是一個作家,一個優秀的作家。他為自己荒唐的離婚曾經這樣對人狡辯過:每天做噩夢是可怕的,但每天不做夢也是可怕的,兩者可怕的程度具有相等的高度。現在,我也許可以套用他的話來說:一個作家,他優秀的程度和他古怪的程度具有相等的高度。難怪有人說,作家都是可憐的,與作家一起生活的人也是可憐的。你們知道為什麼嗎?還是讓這位古怪又智慧的作家來告訴我們吧——他說:那是因為作家要寫作,要探究人心靈的深淵,所以時常容易陷入寬大的寂寞和孤獨中。
“寬大”到什麼程度?
無法用數字來體現,但有形象。和這位作家幾乎是同時代的另一位世界級大作家,海明威,有一篇著名的小說叫《乞力馬扎羅山頂的雪》,小說有個題記是這樣說的:“乞力馬紮羅是一座海拔19710英尺的高山,山巔終年積雪。其西高峰叫馬塞人的‘鄂阿奇…鄂阿伊’,即上帝之廟殿的意思。在西高峰的近旁,有一具已經風乾凍僵的豹子的屍體。豹子到這樣高寒的地方去幹什麼,沒有人作出過解釋。”
作家是那頭可憐的“豹子”(2)
有人解釋說,這隻豹子就是作家。
我認為,這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