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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最最廣大的中國人而言,沒有他們那一種付出和努力,欲使自己的人生達到他們那樣的程度也簡直是異想天開!
或曰:那也算是成功的人生嗎?
究竟可不可以算是成功的人生我不敢妄下斷言。
但我知道,那一種人生在中國已是很不容易爭取到的人生。
即使在日本,在美國,在我們的同胞世代生存的香港和臺灣,普遍的努力的人生,也只不過便是那樣的……
我主張正為自己的人生蓄力儲智的青少年,首先應將這樣的人生定為追求的目標。它近些。對它的追求也現實些。
我並不是在主張無為的人生。
我只不過主張人生目標的追求要分階段,每一階段都要腳踏實地去走。
至於更高的人生的目標,更大的人生的志向,似應在接近了最近最現實的人生目標以後再擬計劃……
這便是我認為的社會的普遍規律和人生的普遍規律。
倘連普遍都還難以超越,竟終日仰視“一些”人的極個別的人生,並且非那一種“理想”而不“追求”,則也許最終連擁有普遍的人生的資格都斷送了……
藏書斷想
我對書籍的“收藏”是很純粹意思的“收藏”——“收”就是從書架上“請”下來,愛惜地放入紙箱。“藏”則是對更愛惜的書的優待,用釘書器釘在大信封裡,大信封再裝進塑膠袋裡……
幾天前在整理書籍時,從“藏”的那一類中,發現了一冊《連環畫報》。一九八六年第十一期……
心裡好生納悶——怎麼一冊《連環畫報》,竟混淆進了我的“藏”書範疇?於是抽出擱置一邊……
臨睡失眠,想起那冊《連環畫報》,自己對自己的困惑尚未解釋,就躺著翻閱起來。自然先看目錄——首篇是《只知道這麼多》——土人繪。
《只知道這麼多》——哪像是文學作品呢?搜尋遍記憶,便排除在了名著以外。非文學更非名著,怎麼就選作首篇了呢?
於是翻到了這一篇,迫切地想知道《只知道這麼多》能使我知道些什麼……
第二十八頁,彩頁的最後一頁——海藍色的襯底,上一幅,下一幅,其間兩小幅,以最規矩的版式排滿了四幅連環畫。第一幅上面的是在海嘯中傾沉著的一艘客輪。第四幅上畫的是一位年輕的歐洲姑娘——她回首凝視,目光沉靜又鎮定,表情莊重,唯唇角掛著一抹似乎的微笑,傳達出心靈裡對他人的友愛和仁慈……我一下子合上了那冊《連環畫報》……
我不禁地坐了起來……
我肅然地看著封面——封面上是放大的第三幅繪畫——在一些驚恐的人們之間,站立著一位她……
我驀地想起來了——畫的是“泰坦尼克”號客輪一九一二年海上遇難事件啊!……
“坐我的位置吧!我沒有結婚,也沒有孩子。”
她說完這句話,迅速地就離開了救生艇,將自己的位置,讓給了兩個兒童……她又從救生艇回到正在沉沒著的客輪上去了——回到了許許多多男人們中間。在這生死關頭,他們表現了種種將活著的機會讓給別人,將死亡坦然地留給自己的高貴品質……
她是女人,她有權留在救生艇上,她卻放棄了這種權利……
她成了一千五百多不幸遇難者中的一個。
她的名字叫伊文思。伊文思小姐。
她乘船回自己的家。
關於她的情況,活下來的人們——只知道這麼多——《只知道這麼多》……
《連環畫報》中夾著一頁白紙。我輕輕抽出——白紙上寫著這樣幾行字:
貴族——我以為,更應做這樣的解釋——人類心靈中很高貴的那一部分人。或曰那一“族”人。他們和她們的心靈之光,普照著我們,使我們在自私、唯利是圖、相互嫉妒相互傾軋相互坑騙相互侵犯的時候,還能受著羞恥感的最後約制……
我自己寫在白紙上的。我竟能把這字寫得那麼工整!使我不免有些懷疑真是自己寫的。然而,分明的,那的確是我自己寫的。因為下方署著“曉聲敬題於一九八六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一行小字……
於是我明白了,為什麼我會將這一冊十五六年前的《連環畫報》歸入到自己格外愛惜的“藏”書一類……
如今,“貴族”兩個字,開始很被一些人津津樂道了。這兒那兒,也有了中國式的“貴族俱樂部”。更有了許多專供中國式的“貴族”們去享受和逍遙的地方。一旦經常能去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