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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道:“陳兄,還沒睡。”
陳澌緩緩回頭,來的是徐績。
兩人一開始的話不免東拉西扯,看似漫無目的。只聽陳澌笑道:“徐兄也沒在帳中飲酒了?張將軍現在在做什麼?兄弟在這裡檢視漢長城遺址,不知怎麼想起一陶琳的一首古詩《飲馬長城窟行》,只記得開首幾句,後面卻記不得了。”
徐績道:“我也是不勝酒力,出來走走,沒想就碰到了陳兄。張將軍此時在帳中與麾下謀士在商量攻略大計吧。我雖是奉令來參議軍事,但必竟是外人,好多事也不好置喙的。陳兄倒有雅興,沒錯,這一帶倒是該有古長城遺址。唉,想當年,築這長城,也死了不少人呀。”
他言語閒閒,似隨口而出。陳澌微微一笑,暗道:你秦王心腹,自不便參與太子門人的兵戎大計。兩人都負手向那大營看去,良久無話,最後還是陳澌打破了沉默:“四海疲弊,說起來,這些年也真辛苦了這些軍士了。唉,眼看太平,誰知又有這一場干戈之劫。”他言下慨嘆,似不勝情。
徐績一時沒話,半晌道:“陳兄說的陶琳那首詩兄弟倒象記起了,好象有這麼幾句‘生男慎莫舉,生女養用脯。君獨不見長城下,死人骸骨相撐拄!’”
這幾句果然是陶琳《飲馬長城窟行》中的句子。陶琳生於漢末亂世,長遭離亂,為建安七子之一,詩中多有感嘆亂世中百姓之苦的句子。這幾句之意是說當時百姓民謠:生下兒子來千萬別高興,索性不養也罷了,倒是生下女兒來該用肉脯好好餵養,你就沒見到自古以來的長城之下,男兒們的屍骨堆積,互相撐拄嗎?這分明是幾句反語,是百姓對天下擾亂,征伐不息的慨嘆,言語中已頗有反戰意味。也是,一場戰爭,除了必要自保的,不過是成就了少數幾個人的功名慾望,與天下百姓何干?而這世上,必要的戰爭又有幾次?
陳澌把那幾句詩在口中喃喃了幾遍,見談話已漸漸入巷,此時才不疾不徐地道:“只不知秦王對此次兵戈有何高見?”
他知秦王李世民英姿天縱,對天下大勢往往頗有卓見,倒不是個一昧視天下亂離於無睹,對百姓哀苦略不當意的人。他對朝中勢力消長一般不參與意見,但如果這秦王此次和他意見相合,他倒要不顧自己一向不參與立嗣之爭的態度,助他一臂之力了。
徐績看了陳澌一眼,似也在猜度他的意思。籌度一會兒,才看似無心地道:“秦王為人仁惻,這些年雖然累戰立勳,但可不是嗜殺之人。平定天下也是為了心懸兆民,為國征戰。此次的意見兄弟不知,但以他一向性格來說,還是期望以和為貴的。小弟這次前行前,也曾向秦王道別,秦王曾對兄弟說,陳兄處事立世,向有卓見,可以好好彼此參謀。臨別置酒,還曾連連慨嘆‘兵者兇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呀。而且以小弟之見,那李波這麼多年亂世兵戎,還可率一部興榮,獨步塞上,必有其過人之處。張將軍把這一仗看得太輕易了,只怕,這一戰,並不能如他所想,大軍所至,凱歌立奏,只怕會牽連連年。雖然王師必勝,但只怕小負還是會有的。那李波本是遊牧之人,我處兵馬雖多,如何奈得他縱騎馳突,居無定所,有益則戰,不利則退。這一仗下來,只怕,會把朝廷也牽扯進來,而不只是張大將軍一人的事了。”
輕輕一嘆“那時,張將軍固然地位益尊,朝廷不得不將之仰仗,可這難得的和平之機、與民休息之時只怕也就此斷送了。”
陳澌一雙眼亮了下,看向徐績,心知他心中雖有不願太子一脈張武威就此坐大之意,但心中,倒也存了國家安危、黎民甘苦之念。他是見過李波為人的,知道戰禍一起,只怕後患無窮。輕輕一拊掌,“徐兄所言,正合弟意。如果有不戰而又可行之道就好了。”
徐績眼光微顫,“不錯,要是有不戰而又可行之道就好了。但大軍已發,難以輕易言退,何況張將軍此意已定,我們只怕也無能為力。”
陳澌輕輕搓著自己的手指,並不再看徐績:“但事在人為,只要你我盡力,或許猶有辦法呢?哪怕失敗,但它日,起碼不至自責自己當斷不斷,空遺黎民塗炭之患。”
徐績看向他那雙手,那雙手指節微白,那是一雙有力之手,徐績也久聞其名。他雖面相衝徐,卻是斷得大事之人,否則秦王李世民也不會派他代表自己前來。他似也知陳澌心中之意,淡淡道:“陳兄如有辦法,小弟自當相助。”
兩人四目一對,那一對中有兩個男人間的交鋒與握手,猶疑與期許。他們都不是孱弱之人,對天下大事有所為有所不為,這一望之下,就知彼此是可以期許之人。陳澌輕輕捋著自己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