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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設宴,準備得頗為隆重,不在於菜,不在於酒,而是他讓中軍大營四周的人馬都向外撤退了一里許,他的大營也紮在草原上,四周猛的一空,但顯出中軍大帳有些孤零零的味道。這是他對李波的敬重,李波分明也領了他這一分敬意
李波一早即至,所帶隨從,不過十人。徐績也只帶了十餘名偏將相陪。軍中宴飲乏樂,他們便較射賭酒。凡李波一箭射出,必中靶心,帳中人不由便一陣笑樂。徐澌帳下勁士本頗不乏善射之人,心中便頗有不服,明知這麼射是註定射不贏李波了,但不停有人出來勸酒。李波量豪,更不屑於為盞酒之事與人辯駁,杯到即飲,這麼從早上飲到日頭西沉,那些要灌醉李波的將官一個個都面露惺惺酒色了,李波卻麵皮不變,依舊一發一中,果然不凡。
滿帳之人都頗有喜色,不只李波帶來的隨從。他的隨從一開始不免還頗有疑慮,覺得李波這麼孤身犯險,單刀赴會,未免不值。但看著徐績誠心相待的樣,漸漸不免也開始開懷。
徐績酒卻喝得不多,李波也不硬勸。兩人俱是見聞豐富之人,開口講評天下大勢,臧否隋末以來人物,心中所見,每有相和,這時,徐績就會滿引一杯酒一飲而盡,賓主相處極歡。
主客即歡,他們麾下隨從當然也更高興。李波本是傳奇中人物,徐績帳下之人有幸一睹其神采,更是引為平生幸事。他們此時回思,得陳澌與徐績奪帳之力,四萬大軍免於一場征伐,而且是這樣一個強悍的對手,這時笑樂之中,人人只覺自己當真是在鬼門關口打了一個轉回來,對徐績與陳澌之舉,不由多了一份發自內心的服贗。
只聽這時李波一箭射罷,展顏一笑道:“徐兄,兄弟有一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徐績笑道:“李兄有話就請問,小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李波笑道:“秦王身邊,不知才略如徐兄的,共有幾人?”
徐績一愕,然後皺了皺眉,李波只當他不便回答,一笑掩過。卻見徐績伸手數來:“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一個個數下來,然後展顏笑道:“李兄,不是小弟自謙,小弟倒也還不是一味自謙之人wωw奇Qisuu書網,但這麼數下來,可真的倒是要數上好一會兒。小弟也一向還頗自負,但秦王帳下,如兄弟輩,可以數得出的,怕也有個三五十人。”
這時轉到李波愕然,他面色一怔,知道這徐績此話看來還是出於真心,不似空言,本舉在空中的手不由就停了一停,想了想,置杯不飲,又想了一會兒,才舉起一飲而盡,笑道:“那倒真是人才濟濟了。厲害,厲害!”
滿帳之中,怕只有徐績看得出李波那面上笑容中隱藏的苦澀。他與李波對望一眼,彼此都感到一種英雄的悲涼。只聽李波笑道:“李波今日,才體會得出周公瑾當年說‘即生瑜,何生亮’那一句時心中的無奈。”
徐績想了下,笑道:“不過,也未使不是萬民之幸。”
李波臉上笑容微僵,目光似是看向遠處,是呀、未使不是萬民之幸。光看看當今草原上牧民們的平安喜樂,遠不同於秦王平薛舉父子前的張惶無定就可以略知一斑了。他輕輕一嘆,又滿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天下是什麼,是一個供人縱騎遊牧,生斯死斯的大牧場嗎?李波輕喟著搖了一下頭,他是知道天下並不是一個大牧場的。他生長於祁連山之南,還記得那時溝渠細布、農人耕作的農田,那一種精心細作的農業文明,那是一種迥異於邊荒牧馬的生活與文化,也有一種迥異於放牧者的禮儀與規範。那種規範,是不是才對人生提供了最幸福的終極關懷?李波在心裡沉思。他是在隋末之亂中叛離出那種文化的,在他這一個生命強者的眼裡,人生如放牧,是一場自己面對無涯的荒涼與無涯的拷問的過程,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此呢。他握著手裡的酒杯這麼想,所以,所以所有人都慶幸著秦王的功業與他帶來的規範妥貼吧?只有他,還執執於如此永久的放牧,自我放牧,永久的叛離與永久的思鄉。
人從哪裡來,到哪裡去,李波想到了這個問題,但不是所有人都情願想到這個空忽渺茫、思來戰粟的問題的。他的放牧到底是在放著什麼,是放牧他自己嗎?李波心中忽有一種慨嘆,那慨嘆甚至漾到了他一向平靜的臉上來。他想起那縱聲喝馬、單騎縱酒、地闊天荒的日子。這種自由,可能並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
徐績的眼裡有一種瞭解的神色,但他沒說什麼。有一種人,可能生來是不能把自己溶入某一種平定的制度並從中感到幸福的。
徐績又端起一杯酒,道:“李兄,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