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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偏你有那麼多道理!”皮錫瑞轉過身,繼續前行,“愚兄是湖南善化人,那裡最不缺的就是這高高低低的峰巒,看也看膩了。而且南方的山上,雜草遍地,藤蘿叢生,上山不拿把柴刀,都邁不動步子。哪像這北方?除了樹木,就是光禿禿的一片,和平常大路沒什麼兩樣!”
雖然口裡這麼說,皮錫瑞的腳步還是慢了下來。
“鹿門兄不要忘了,小弟可是來自七山二水一分田的福建!那裡的山,怕是比湖南還多些。一年四季,滿山青翠。卻不像北方這般,一入冬,就枝葉蕭疏,四望蒼黃。”嚴復四下打量著,突然發問,“按理說,西山一帶紅葉在在皆是,為什麼大家都唯獨要去那香山呢?”
皮錫瑞一愣,尋思道:“那是因為香山溪水清澈潺湲,香爐峰青翠幽深,山水相映,最為絕勝。燕京八景之一的‘西山晴雪’,就在香山那塊兒。加上春花、夏樹、秋葉、冬雪,四級之景不斷,自然獨擅大名。君不見,那皇上把行宮都修到了那兒麼?”
“我看不盡然!”嚴復搖搖頭,“要說紅葉好看,這四處都是,何苦要跑到香山擠做一團?人聲喧騰,哪有一絲清趣!那凡俗之人看那紅葉,雖說不是對牛彈琴,可除了會吟誦‘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之外,又能有多少別的感觸?依照敝人拙見,那些遊客說是看景,其實乃是為了看人。”
皮錫瑞拊膺大笑:“呵呵呵,幾道果然是研究西洋哲學的,講究窮理思辨,總是在人所不留意處,時時發出灼見,令人耳目一新啊!”
說說笑笑間,拐過山脊,只見幾株經霜楓樹鮮豔欲滴,在正午的陽光下熠熠生輝,便是那二月春花也比不上。下面一溪碧水,清澈可人,乃是修建水電站截斷水流所形成。
嚴復在北京也呆過數年,對於京城風物頗為熟稔:“通常所說的香山紅葉,並不是楓樹、槭樹的紅葉,而是黃櫨最多。色澤雖說也是紅色,不免暗啞凝重,遠不如這幾株楓樹鮮豔靈動。鹿門兄,不如我們就在這樹下酣飲暢談,如何?”
皮錫瑞欣然應允:“幾道所言,於我心有慼慼焉!”
兩人就在樹下找了個平坦的地上,鋪上氈子。皮錫瑞去折樹枝作筷子,嚴復則擺好醬牛肉、五香豆乾、鹽水花生、蒜泥白肉等熟食,最後拿出一瓶葡萄酒,瓶上的標籤已經褪色,一看就知道有些年頭了。他頗為珍惜地轉動著酒瓶,向皮錫瑞介紹道:“鹿門兄,此酒產自法蘭西波爾多,最是醇正,坊間極為難得,乃是敝人的英國同學從歐羅巴寄來一打,已經在我手中存了近十年,所餘無幾。你我二人,在學校萍水相逢,便一見如故,恰逢清秋佳日,如果沒有好酒助興,豈不辜負良辰美景?所以帶來,請你嚐嚐!”;
“就許你有麼?”皮錫瑞變戲法般的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瓷瓶,所容不過一斤:“看看我這瓶!這可是陳四覺撫臺所贈的洋河大麴頭道原漿。據說,當年高宗純皇帝路過淮安的時候,品嚐此酒後,揮筆寫下‘聞香下馬,知味停車’八個大字。而這一瓶更是寶藏了數十年!不信你聞聞——”
說著,拍開瓶口的黃泥封,微微一漾,馥郁的酒香便四處飄開。嚴復雖然不嗜好杯中之物,也被這酒香勾起了饞意:“好!好!還是你的好!先喝你的,先喝你的!”
皮錫瑞甚是得意,雙手扶著瓷瓶,先給嚴復斟上一盅。琥珀色的酒液微微高出杯沿,卻不溢位。嚴復小心翼翼地端起酒杯,微微啜上一口,只覺得唇齒留香,不過數滴,酒意已經直達肺腑。眯著眼睛,品咋良久,才長出一口氣:“此酒只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幾回嘗!喝過這酒,今生於酒水一道,已再無遺憾了。”
兩人對飲了半杯,又吃了幾筷菜,開始說些閒話。
“幾道,聽過你所譯的《原富》已由商務印書館付梓啦?”皮錫瑞放下筷子問道,“是刊入‘商務·經世大學教科書’那一套書裡麼?”
“是啊,正是那套叢書。”說到自己的成果,嚴復也頗為自矜,“九月底,百熙校長剛從美利堅回來,聽說敝人在翻譯英吉利經濟學家亞當·斯密的《原富》,便汲汲索要文稿。除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催我快點翻譯完,他還和薇拉女士一起,幫我校改之前的譯稿。我這廂才寫定,他便把書稿寄到了上海,說是要讓更多的人看到這本書,以後還要作為學生的教科書。呵呵,其實,倉促之下,恐怕錯誤會很多呢。到時候印好了,會呈送給鹿門兄一本,還望方家斧正啊!”
“好說好說!”皮錫瑞笑道:“咱們百熙校長研究的東西,雖然西洋人佩服得五體投地,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