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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的面板出人意料的粗糙。“好啦,保鏢。你想到什麼地方坐坐? ”他再次教她吃了一驚。他露出尷尬的表情,說,“我不知道。除了我住的地方,我不知有何處可去。”
第二章
臺灣嘉義縣六腳鄉六南村
呂木森才到門口,就聽到他阿母又在嘀嘀咕咕念他阿爸。
“嫵宰見笑……一年換二十四個頭家……飲飽困,困飽飲……棺籃仔假燒金……” 都是些重複了十幾二十年的老詞,他都聽膩了,難怪他阿爸老僧入定般,任她搬破嘴皮,全然無動於衷。左腳前面一瓶空了一半的米酒,右腳前一堆花生,兩腳中間空地上一地的碎花生殼,呂進財就這麼蹲在屋廊下,右手抓把花生,手心一夾,殼和皮全吹到地上,留下一粒粒渾圓飽滿的花生仁在手心裹,他就這麼左手撈酒瓶,右手花生的,可以在那蹲上大半天。呂木森小時候覺得阿爸吹捏花生的本領十分神奇,蹲在旁邊跟著學,等他要站起來時,兩腿麻得一屁股跌在地上,他阿爸哈哈大笑,他阿母卻氣得破口大罵他們上樑不正下樑歪。她以為阿森年紀小小也跟著喝酒。
“阿爸。” 呂木森經過阿爸身邊,喊了一聲。 他阿爸眼皮也沒抬一下,也沒任何反應。
以前,很久以前,他阿爸不是這麼冷漠。他十之八九都是醉茫茫的,可是他對阿森很好。他不大說話,但有好吃的都揀出來給阿森。有了錢先買東西給阿森。多半是漫畫書、筆記本和鉛筆之類。剩下的錢才拿去買他心愛的米酒。不過他買東西給阿森,都特別叮嚀不要給阿母看見。
阿森從小就愛看書,可是家裹太窮,沒法讓他上學,而且他記憶中,他們老是在搬家,幾乎難得在同一個地方住上超過三個月。
阿森小時候只能把眼睛貼著門縫,眼巴巴地看其他小孩背著書包,嘰嘰喳喳,成群結隊去上學。他很好奇學校到底是什麼樣子,一定是個很好玩的地方,因為那些小孩每天放學時,個個都蹦蹦跳跳,開心得不得了。他問阿爸,阿爸沒答理,一臉的悶悶不樂,但第二天出去回來,就給阿森買了一本<;<;小人國>;>;。那是他擁有的第一本書。阿森高興極了,也很驚奇。因為他沒上過學,可是他發現可以讀書本裹的注音符號。阿森央求像別的小孩一樣去上學,捱了阿母一頓臭罵,從此再不敢提起。
每隔一些時候,阿爸會悄悄問他上次買的圖畫書看完沒有,他總忙不迭點頭。不久他就會在枕頭底下發現一本新書。後來阿爸發覺阿森用一小截撿來的鉛筆,跟著書本,一筆一劃自己在紙上練習寫字,又給他買了鉛筆和練習簿。
這一直是他們父子間的秘密。阿森記憶裹,阿爸本來就不多話,最多阿母嘮叨得太久,耳朵撐滿了,才大聲吼幾句三字經。而後年歲越大,他越沉默,連阿森也不大搭理了。大概裝聾作啞最後成了習慣吧。呂木森走進廚房,把便當從塑膠袋裹拿出來。“阿母。”自很久以前開始,他叫她便只為了不叫好像不應該。最初她會回一聲:“我沒那麼好命。” 後來索性不理睬,偶爾心情好,會冷冰冰“嗯”一聲。阿森倒無所謂。他是在阿母的冷眼冷言玲語中長大的。她看他若肉中刺,因為他是呂進財不知從哪帶回來的。阿爸帶他回家那晚,阿森依稀記得,阿母發了瘋似的和阿爸大吵一架,非要他說出那個狐狸精是誰,及他既然和別的女人生了個已經四歲的兒子,幹嘛還娶她?阿爸什麼也沒解釋,吼著命令她收拾東西,他們連夜搬了家。後來又搬了無數次,都是匆匆忙忙的,阿爸臨時決定,說搬就搬。
不知什麼原因,阿母始終沒生孩子。二十幾年了,她有時還會為阿森的出生來歷和阿爸吵,從來也吵不出結果。阿爸要嘛根本不吭聲,再不就是×××的罵上一大串,然後喝個爛醉。阿母要是還不甘休,他就揍她一頓。當然倒楣的是阿森。他們吵過後的連續幾天,他去上工就沒便當吃,等他下工回來,阿母丟一大堆雜活要他做,做完才有剩下的冷飯菜裹腹,阿爸只要有酒喝,什麼都不管不理。阿母如何待他,阿森從來也不說。只要他們不吵架,她不歇斯底里的瞎鬧,鬧得阿爸酒喝得更兇,天下就太平。阿森常覺得阿爸不是阿母口中醉生夢死的酒鬼。酒精麻痺的只是他的反應,他心裹其實心事重重。或許阿爸為了無能也無力改善家裹的景況,感到沮喪吧!
阿森長大後,深深體會沒有學歷,到哪或做任何事都矮人一大截的痛苦。阿母一直持續的接些加工在家做,不管他們搬至何處,住多久,在阿森十四歲開始去工廠做工賺錢之前,家裹的所有開銷,就靠她做加工的微薄收入維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