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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館裡都可以見到的東西,那就是:褪了光亮的老舊的茶炊,刨得精光的松木牆壁,豎在牆角的三角形茶具櫃,掛在藍紅兩色彩帶上的聖像和聖像前供著的一些鍍金的瓷雞蛋,一匹剛下過崽兒的母貓,一面大鏡子,能把兩隻眼照成四隻眼、把臉照成大餅子,以及插在聖像上的幾束香草和石竹花——這些香草和石竹花已乾枯到了這種程度,誰要想去聞一下,除了一陣噴嚏之外,是不會有別的收穫的。“有乳豬嗎?”奇奇科夫向站在旁邊的老太婆問道。“有。”
“配辣根和酸奶油嗎?”
“是的,配辣根和酸奶油。”
“端上來!”
老太婆出去磨蹭了一陣子,端來一隻盤子,一條漿得極硬的餐巾,翹稜得象一塊幹樹皮;隨後又拿來一把骨柄發黃的餐刀,那刀身薄得象削筆刀,還取來了一把兩個齒的叉子和一個在桌子上怎麼擺也擺不穩當的鹽瓶。我們的主人公照例馬上同她攀談起來,問她:這酒館是不是她自己開的還是有東家,酒館有多大賺頭,她的幾個兒子是否跟她一起過,大兒子是否娶親,兒媳婦什麼樣,嫁妝多少,親家是否中意,是否因為嫌婚禮收到的賀禮少而生了氣,——一句話,面面具到,沒有漏掉任何東西。 不言而喻,他自然也打聽了附近有些什麼樣的地主,得到的答案是這一帶有各種各樣的地主:布洛欣,波奇塔耶夫,梅利諾伊,切普拉科夫上校,索巴克維奇。“啊!你認識索巴克維奇?”他問了一句,並且立刻就得知老太婆不僅認識索巴克維奇,還認識馬尼洛夫,而且馬尼洛夫比索巴克維奇要大方得多:馬尼洛夫一來就吩咐要小牛肉,燉雞,要是有羊肝,還要一串羊肝,什麼都嘗一嘗就拉倒;索巴克維奇卻只要一個菜,而且總是吃個精光,甚至還讓添菜,一文不多付。他正在這樣閒嘮著,吃著只剩下最後的一塊乳豬,忽然傳來馬車駛近的響聲。 他向窗外瞥了一眼,看到門前停下一輛套著三匹駿馬的輕便馬車。 車上走下兩個男人。 一個黃頭髮,高身材;另一個稍矮一些,黑頭髮。 遠處還跟來一輛破馬車,空的,由四匹長毛瘦馬拉著,套包破舊,挽具是粗繩制的。 黃頭髮幾步就踏上臺階朝屋裡走來,黑頭髮還留在那裡在車裡摸索著,一邊對僕人說著什麼,並向後邊跟來的破馬車揮揮手。 奇奇科夫對這人的聲音似曾相識。 在奇奇科夫端詳黑頭髮的時候,黃頭髮已經抓住門把手,把門拉開了。這是個高身材的人,臉瘦削,或者象人們所說的那樣,留著火紅的小鬍子,面容憔悴。 根據他那燻得黑黢黢的臉色可以推測,他對煙是熟悉的,要是不熟悉戰場上的硝煙的話,那他起碼熟悉菸斗裡飄出的香菸。 他彬彬有禮地向奇奇科夫點頭致意,奇奇科夫也同樣施禮回敬。 再過幾分鐘,他們大概就會攀談起來,結為好友,因為序幕已經拉開,兩人幾乎同時表露了滿意的心情,說昨天的一場暴雨壓下了路上的塵土,現在走路又涼爽又舒服。恰在這時那位黑頭髮的朋友走了進來,他摘下頭上的帽子,往桌上一扔,剽悍地用手梳弄了一下濃密的黑髮。 這人中等個兒,兩頰紅潤,牙白如雪,須黑似墨,身材勻稱。 他臉色鮮豔,紅中透白,一副身強力壯、精力充沛的樣子。“咦,咦,咦!”他一看到奇奇科夫便張開兩臂說道。“哪陣風把你吹來的?”
奇奇科夫認出他是曾一起在檢查長家吃過飯的諾茲德瘳夫,當時沒用幾分鐘的時間就跟他近乎得稱起“你”來,儘管奇奇科夫從自己這方面並沒有向他提供這樣近乎的任何理由。“上哪兒去啦?”諾茲德廖夫問道,沒等對方回答又接著問起來:“老兄,我趕集去啦。 給我道喜吧:我輸了個精光!
信嗎,我一輩子還沒有這麼輸過。 我是僱車回來的!你向窗外看看!“他說著就動手去按奇奇科夫的頭,他的頭差點碰上門框。”瞧,多麼破的車!可惡的馬好不容易才拉到這兒,使得我只好半道兒爬上他的車啦。“諾茲德廖夫說著,指了一下自己的同事。”你們還不認識吧?我的連襟,米茹耶夫。 我跟他談你,談了一上午。 我對他說:‘瞧吧,我們要不遇到奇奇科夫才怪哩’。唉,老兄,你知道我輸得精光乾淨!信嗎,我不僅把四匹快步馬乾進去了——什麼都賭光了。 現在我身上連錶鏈帶懷錶全沒有了……“奇奇科夫瞥了一眼,諾茲德廖夫身上確實既沒有錶鏈,也沒有懷錶。 他甚至於認為,諾茲德廖夫的絡腮鬍子兩邊也不一樣:一邊臉腮上的鬍子比另一邊的要少一些,稀一些。”如若當時我兜裡有二十盧布呢,“諾茲德廖夫接著說,”不用多,有二十盧布就夠了,我一定會全撈回來,不僅把本兒全撈回來,而且確實,我還會多撈三萬盧布裝進錢夾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