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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一句:“來吧,我姐姐今天晚上不值班,在家。”好吧,用周雷的話說:“我現在已經征服了你們家的老老小小,解除一切後顧之憂以後就來‘解決’你,等著看,這叫‘論持久戰’。”
持久戰倒是戰績輝煌,他現在已經可以在吃過晚飯之後當著爺爺奶奶的面公然進我的房間了。奶奶還要加上一句,“你倆好好聊。”然後再對不不說:“走,不不,跟爺爺奶奶出去‘乘涼’。”
饒了我吧。
他站在我的身後,跟我一起盯著電腦螢幕。新浪首頁。“點選這個看看。”他指著螢幕上一則變態殺人狂的訊息,激動得什麼似的。
“你還記不記得?”他問我,“咱們高三上學期的時候,冬天,有個殺人狂在全市流竄作案,殺了三十多個人,在抓住他之前,咱們學校都把晚自習取消了。”
明知故問。當然記得。
“你知道那個時候我想什麼?”他很進入角色地自說自話,“我想老天有眼,這種事兒我平時只是熬夜寫作業的時候隨便想想而已,沒想到成了真的。”
我笑。
“天楊,”他突然間換了一個語氣,“我大學的時候跟一個女孩同居過一年,那時候我很想就這麼跟她過一輩子,有天晚上我夢見自己在拼了命地追你,醒來以後我覺得這不過是想想而已。可是沒想到,這會變成真的。”
“那個女孩呢?現在在哪兒?”
“嫁人了。”他搖頭,“女人,女人,媽媽的。”
我大笑。我想起高中的時候學校的課本劇比賽,我們班參賽並奪魁的劇目就是由周雷同學擔綱主演的《阿Q正傳》,最經典的臺詞是這句惟妙惟肖的“女人,女人,媽媽的”。當時全場爆笑,校長——就是江東他爸都憋不住了。
“我本來沒這個打算,天楊。”他的呼吸吹著我的脖頸,“我下火車的時候只不過是想來看看你,但是後來我突然發現,我終於有了這個機會,我不能放棄。我曾經差一點就忘了你了,天楊,差一點。所以我得爭分奪秒,在我還愛你的時候,在我還能愛的時候,試試看。我得抓住一樣我認為重要的東西:理想也好,愛情也好,我需要這樣東西來提醒我:我不是靠‘活著’的慣性活著的。天楊你明白嗎?”
天楊(2)
精彩。我們認識了二十二年,他從來沒有如此精彩過。
我不是靠活著的慣性活著的。可是這話要是讓我病房裡的孩子們聽到了,又會作何感想?活著的慣性,對於他們,是多珍貴的東西。不過周雷,你依然感動了我。
那天晚上,我怎麼也睡不著。我想著周雷這個傢伙,想著他說過的高三那年的冬天,想著那段因為殺人狂所以不上晚自習的日子。第二天早起去上班精神依然好得嚇人。跟頹廢的楊佩對比鮮明。
上午十點,又有一個小姑娘住了進來。短髮,戴著大眼鏡,一副小精豆的模樣,叫張雯紋。最關鍵的是,楊佩說:“我怎麼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她媽。”這時候那個母親走了進來,“您好。”她的聲音不太像是生活中的聲音,充滿了磁性和人造的婉轉。我想起來了,那個女主持人。那個問過皮皮想不想老師和同學的女主持人。
生活是件有意思的事兒。我像個世外高人一樣自言自語。
周雷(1)
'周雷'
我不是靠“活著”的慣性活著的。靠。我也有這麼*的時候。要是那個時候我會說這種話,該省了多少周折。
我得說說高三那年冬天。上天保佑那個殺人狂吧,惡貫滿盈的他畢竟做過一件好事:就是取消了我們的晚自習。您老人家可以考慮考慮,給在地獄裡煎熬的他放下去一根蜘蛛絲什麼的——瞎扯瞎扯。
我還記得那時候。一九九六年年底,我們那座城市裡的大街小巷還會飄出一首所謂校園歌曲的旋律:“你從前總是很小心,問我借半塊橡皮;你也曾無意中說起,喜歡和我在一起……”全是扯。高中女生要是真都這麼無邪的話,這社會就沒前途了。以我高中三年的“女同桌”為例:她想用橡皮的時候從不會借,而是直接從我文具盒裡拿並且再也不還;她決不是無意中告訴我她喜歡和我在一起,而是直截了當地說:“我做你女友,你看好不好?”
我多害怕傷害人家女孩子純真的感情呀。可我不想說“高三了我們都該好好學習”之類,那種爛理由我自己都不信。我只好直截了當地說:“對不起,我心裡有別人。”這純真女生笑了,“不就是那個宋天楊嘛,一個讓江東玩膩了的女人你也稀罕,有什麼了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