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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綠映十里水波、遊人如織,這年的春日,水波被鮮柳透映得特別鮮綠,水面上,點點染映了數不盡的百彩花色,遠望過去,河道的水面,就像是一張巧織娘精心織就的彩錦。
河岸邊,某座高朋滿座、食客如織的飯堂裡,在這日近正午的叫分,掀起了絲絲的涼意。
這陣寒冷的氣息,來自於飯堂的角落,那名頭戴烏紗罩帽,手心一柄造形不似中原長刀的男子。
“客倌。”跑堂邊為他擦淨桌面,邊熱絡地招呼著他,“您要點些什麼?”
“水。”殞星擱下了手邊的長刀,隔著罩住臉龐的烏紗對他開口。
“水?”他臉上職業式的笑容當場僵住。
“水,清水。”
跑堂臉上的笑意就快掛不住了,“就只要水?您不多點幾道小菜或是充飢的——”
“我只要一壺水。”殞星揚起頭,微微掀開紗巾一隅,一雙冰眸直視進他的眼底。
“馬上來、馬上來……”被他一瞧,渾身上下不自覺泛過一陣冷顫的跑堂,當下也不敢再為老闆多攬些生意,慌慌張張地退離他的席間。
不久過後,他所要的清水送至他的桌上,他微微揭開烏紗一隅,低首俯看著碗裡的清水。
明透的水色,看來是如此清涼解渴,他舉碗一飲而盡,感覺涼涼的汁液順著喉一路滑下,潤澤了乾涸的喉際,但不過多久,那份焦渴的難以忍受的感覺又回來了。
這些年來,他不曾感到飢餓過,他總是覺得口渴,喉際乾燥得如野火燎原,即使他來到人間後不斷喝下大量的清水,試圖鎮壓下那份無法擺脫的渴切,卻仍是止不了他的渴。
每一回飲水入喉,好似總是在提醒著他是鬼的身分,雖說,鬼後已向佛借壽以讓他回返人間,讓他有了人的形體,不只是看來與常人無異,也能自在地在陽光下行走,生活也能與常人無多少差別,但骨子裡,他仍是一隻鬼終究不是人,而且,他能以這形態停留在陽間也只能維持百日。
這樣就很夠了,他並不貪心,對他來說百日就足夠了,這應當夠他為鬼後找著暗響,並有充裕的時間去找出他的仇人。
回陽前,鬼後特意為他找來了當年他辭世時,手上所握的那一柄陪他征戰過無數沙場的長刀,同時也攜來了他將在陽間所需的一切,好讓他能安穩地在陽間尋人,在前往暗響可能被帶至的京兆前,他先走了一趟他記憶的沉澱之處,那個,消失在大漠裡的國度。
站在故國的遺蹟上,刮人臉的風兒帶著黃沙,吹起了他一地的鄉愁,漠地蒸騰的炙人熱氣,冉冉騰昇在大漠裡,搖曳朦朧地構築起一座虛無的海市蜃樓。他怔怔地看著那座飄浮在遙遠黃沙上的回憶,感覺當年記憶中的一切,彷彿因此而重生了。
昔時,這裡有一座繁華美麗的國都,星羅密佈有如棋盤的街道上,聚集了南來北往的,旅客雲集的大都裡,葡萄美酒、駱駝商隊、小販手裡晶透無瑕的玉石、如雲出岫的織錦……在市集上交織成一振富庶熱鬧的榮景。在大都的城外,等待他出徵號令的護都軍旅正在紛紛提刀上馬,當號令萬兵的他抬首看向城樓時,南陽王準備目送他離去,在南陽王的身畔,呼蘭公主正抿著唇對他細笑……
榮景如飄蓬,天色一改,瞬間飄飛至不知處的遠方,那座回憶中的國度也漸淡漸模糊,他伸手想要挽留,所捉住的,卻只是一片虛空。
當海市蜃樓隨著落日消逝,他痛心地環顧四周。都不在了,記憶中他所珍藏的這些,都已隨著時光走入大漠間的風沙裡了,而今,只留一堆焦黑的黃土。
離開故土來到京兆,聽人說起,他才知曉人世已過了廿年。
廿年了,他已死了廿個年頭了,經過光陰的沖刷後,他不知該上哪去找他的仇人,這麼多年過去,他的仇人又可還存於世上?他不知道。被關在孤牢裡的日子,根本就無法得知陽間或是陰間之事,他不知道他的仇人是否已經離開陽間去了陰間,又或者仍活躍於陽間登上了想要的目標。
再次為自己倒上一碗清水,俯映在清澈的水波間,是他不安的眼眸。
此時此地所處的這個大千世界,雖稱為陽間,但大抵上,只能說是人間,因為存在這領域裡的大多都是人,其他眾生如神、精、妖、獸,雖也存於這個領域中,但他們不過是人類看不上、也恐懼於去知曉的他類,因此他們也一直隱蔽在陽間的角落裡,不似他這隻鬼,偷偷混入了人世,來到了他不該來的地方。
重新踏上人間的土地,根本就沒有他想象中的喜悅或是暢意,他曾經瘋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