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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生失掉了許多良機。
在各種鳥語之中,烏鶇的囀鳴別具一格,不可能與別的鳥鳴混淆。有兩隻烏鶇傍晚時飛到這裡來,它們一定是夫妻一對,也許去年就是一對,往年也是一對。每天傍晚,帕洛馬爾先生聽到一聲雙音符的囀鳴,彷彿聽見什麼人來到時發出的訊號,總要抬起頭來四處搜尋,看看誰在召喚他;但他會立即想起,該是烏鶇飛臨的時刻了。他很快就能發現它們在草地上行走。看它們模仿人走路的樣子,彷彿它們真正的使命就是做陸地上的雙足動物。
烏鶇的囀嗚有個特點,像人打的口哨,像這樣一個人打的口哨:他雖不善於打口哨,卻由於某種充分的理由非要打口哨不可;他過去從未打過口哨,這次打一下以後也不想再打口哨了。這次打口哨時,他態度堅定、謙恭、和藹可親,深信不會引起聽哨人的反感。
第一聲囀嗚之後又傳來第二聲囀鳴(仍由那隻烏鶇或由它的伴侶發出的囀鳴),仍然像一個第一次想到打口哨的人吹的口哨。如果這是兩隻鳥兒在對話,那麼它們在每句話之後都要進行很長時間的思索。它們是在對話呢,還是每隻烏鶇僅僅為自己囀鳴,並非為它的同伴?不論它們是在對話還是在為自己囀鳴,這前後兩句話是一問一答(對夥伴的回答或者對自己的回答)呢,還是重申同一件事情(如我在這裡,我們屬於同一物種、同—性別,來自同一故鄉)?也許這同一句鳥語的涵義在於它是由不同的鳥喙發出的,在於兩次發聲之間持續的那段沉默。
或者說它們對話是向對方說明“我在這裡”,而中間沉默的時間表示“還”的意思,彷彿在說,“我還在這裡,我仍然在這裡。”如果它們對話的含義不在囀鳴本身而在於中間的停頓,那末停頓究竟是什麼意思呢?如果烏鶇不是透過囀鳴而是透過沉默互相溝通,那麼它們溝通的是什麼呢?囀鳴在這種情形下彷彿成了標點符號,成了玩橋牌時‘一”(不叫)、“二”(止叫)。沉默從表面上看都是一樣的,其實它可以表達上百個不同的意圖;囀鳴當然也有同樣的功效。透過沉默講話或透過囀鳴講話,都是可能的,問題在於相互理解。也可能它們誰也無法理解誰,因為每隻烏鶇都以為自己給自己的囀鳴賦予了某個基本含義,但是這個含義只有它自己才明白;它的夥伴回答它,夥伴的回答卻與它剛講那句話毫無聯絡。這場對話就像聾子之間的對話,談話的內容既無開頭又無結尾。
人類的對話是否與鳥兒的對話不同呢?帕洛馬爾夫人也在院子裡,在給草坪上的婆婆納澆水。她說:“喏,在那兒!”假若她的丈夫正在觀察烏鶇,這就是一句多餘的話;假若她的丈夫並未觀看烏
那麼這就是一句令人難以理解的話。她說這句話的目的是,確立她先於丈夫而觀察烏 這種關係,並重申她多次觀察後得出的結論——它們必定在此時出現(事實上是她首先發現烏鶇,是她首先向丈夫指出烏鶇的這一習慣)。
——噓!——帕洛馬爾先生說,表面上看似乎為了制止夫人大聲講話,驚著烏鶇(其實這也是無意義的,因為這時烏鶇夫婦現在已經習慣帕洛馬爾夫婦的存在與講話聲了),其實是為了抑制夫人的優越感並表明他對烏鶇的關懷遠遠勝過夫人。— 這時帕洛馬爾夫人說:“打昨天起就幹了。”她是指正在澆水的草坪土壤幹了。這句話也是多餘的。她透過改變話題繼續講話,以問丈夫表明,她與烏鶇的關係比丈夫與烏鶇的關係更加親密、更加,隨便。雖然如此,帕洛馬爾先生卻在夫人的談話中看到了一幅相安無事的畫面,並對她滿懷感激之情,因為她的話等於向他證實說,現在沒有令人擔憂的事,他可以專心從事自己的“工作”(或曰“假工作”、“超工作”)。沉默片刻後,帕洛馬爾先生也想說句安慰話,告訴妻子他像往日一樣正在進行工作(工作之外的工作,工作之餘的工作)。為此,他氣呼呼地嘟噥說:“……不……雖說……又來了不是……一點兒也沒……”這些話加在一起傳達的資訊也可能是“我很忙”,如果他妻子的最後一句話中隱含著這種指責,“你就不能想到在院子裡澆澆水。”
進行這種詞語交換要有個前提,即夫妻之間充分默契,使他們能夠不必事事都說出來也能達到互相理解。然而他們兩人把這個原則付諸實踐的方式卻差別很大:帕洛馬爾夫人表達自己的思想使用完整的句子,雖說有些句子含沙射影、隱晦難懂(這是為了考驗丈夫的聯想能力,看看丈夫的想法是否與自己的想法協調—致。他們的想法並不經常發生諧振)。帕洛馬爾先生則讓他內心的自白髮出一些清晰然而相互沒有聯絡的聲音,並相信這些聲音如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