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慨,但歷史的教訓畢竟不能轉變他的政治行為。舉一個例子來說,一個專制國家、一個皇帝,一旦失去軍隊的支援,他就永遠不能復興。可是,帝王們往往不服氣,失去了軍隊的支援之後,往往還要反撲,還要奪權,於是招來更悲慘的打擊、屠殺。可見他並沒有汲取歷史的教訓。所以,我們讀歷史最好是拋棄功利的觀點而改用另一種態度:探討真相,豐富人生。
問:對。讀了《資治通鑑》也沒用,宋代以後,人還是犯同樣的錯誤。
柏楊:所以,政治不能靠歷史制衡,也不能靠聖人的教訓制衡,也不能靠“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蒼天在上”“天人合一”制衡,而需要制度制衡。因之,我們是不是可以把歷史當做一件藝術品!像看一幅圖畫、聽一場音樂演奏,可以從中得到什麼益處呢?人,不應在藝術上追求功利。一個人有知的權利,他要知道他個人過去的生命,國家過去的生命。這個成長的過程,他有權利知道。也可以說,他有知道的義務。知道以後,他從中是不是汲取什麼教訓,或受什麼影響,屬於另一個範疇。
問:中國幾千年的歷史,經過許多朝代。皇朝的興替,以及無數的戰爭、起義、叛變,近代更有許多次革命,奇怪的是,為什麼中國的改變很少,進步很慢,請問原因何在?
柏楊:很多學者在研究這個問題,有很多看法。我並不認為我的看法是成熟的,不過我有一個感想:這與我們整個農業社會結構有關係,生產工具本身沒有多大改變,所以政治上也沒有多大改進。還有一點,我們中國學術和政治上的最高指導原則,缺乏人權和民主。像白老鼠走迷宮一樣,因為沒有一個最高指導原則,所以走來走去,總走不出去。中國革命永遠是帝王將相型的,不能產生西方式的革命,西方革命產生了很多很特別的體制。而中國的思想家永遠在帝王將相漩渦中團團轉,始終沒有出現啟蒙的大思想家。所以,流血也好,不流血也好,成功之後,除了當帝王將相之外,沒有第二條路。所以,我們的歷史永遠在盤旋,總是老一套。而且,這個盤旋是下降的。
問:這就是您剛才談到的,缺乏一種制度來制衡,所以近代革命,從太平天國一直到辛亥革命,都改不了帝王將相型那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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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看中國歷史(2)
柏楊:而且越來越專制,越來越墮落。在宋王朝以前,宰相還可以坐,宋王朝以後,宰相就要站,座位被取消了。明王朝以後,宰相還要跪。而且,儒家思想跟現實政治利益越來越結合,越陷越深,終於使人性扭曲。
問:我想這是儒家思想好的方面沒有能開發出來,而負面的影響一直存在。
柏楊:中國的“治世”時間很短,而且,治世過去之後,一定發生一次大的###,它不是慢慢的###,而是一下子突然###,好像一塊石頭從山上被推下,滾動著墮落。不像大英帝國逐漸地沒落,而是一下子就摔碎。例如南梁一任帝蕭衍,有一段四十五年的平安日子;以後隋王朝一任帝楊堅,也有二十年左右的好日子;再就是唐王朝二任帝李世民的貞觀之治二十餘年,唐王朝九任帝李隆基開元之治二十餘年,唐朝立國二百七十六年,總共也不過大概有六十多年的好日子,其他全是大小###。
問:“治世”“亂世”迴圈不止,所謂“亂”的因素不外幾個,如宦官、外戚、農民起義、藩鎮及軍隊叛變等等。
柏楊:實際上,中國沒有政府,只有宮廷。政府是後來皇帝為了辦事方便起見,教一批家奴從宮中搬到外廷去住就是了,實際上仍屬於宮廷大院。中國保持兩三千年的最高官位“侍中”,就是“宮中侍候”“侍候宮中”。有一件最奇怪的事,就是中國出了那麼多“大儒”,卻沒有一個人能像西方思想家那樣,構想出一套制衡權力的方法。西洋思想家硬是有這種能力,制衡辦法最初看來是不可行的,不可行沒關係,只要能想得出來,就等於點燃了一盞明燈。中國思想家因為連想都想不出來,甚至連想都不敢想,所以中國社會一直沒有變化。
問:這就是說,中國的皇朝興替及權力之源的問題,從來就沒有動過。
柏楊:可以這麼說。權力永遠高高在上,沒有下移,這是最根本的問題。所以革命的成果總是被野心家吞吃下肚。
問:換個話題,請問中國知識分子在歷史上,處於一個什麼地位?
柏楊:能有什麼地位呢?后妃嬪姬是皇帝的女玩偶,知識分子是皇帝的男玩偶而已,好比前面說的“侍中”,“侍中”就是宰相,可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