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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裡,金子般的油菜花漫山遍野地開放,整個何家坡瀰漫著令人昏昏欲睡的藥香。中午時分,許蓮從坡上弄回一大花籃牛草,就坐在門檻上奶何二。她的頭髮已被汗溼,一綹一綹地貼上在白皙如藕的脖頸上;當她把衣襟開啟,奶膛裡立時噴出一股熱氣。她挺實雪白的乳房上,也密佈著魚子樣的汗珠。何二不管這些,咂著汗津津的奶頭,兩隻手還把母親的兩隻奶握住,生怕被別人搶了去似的。這當口,何地回來了,他也弄了半背牛草,牛草之上,坐著下巴尖尖的何大。我父親說,在那年月,大人上坡幹活,哪怕是六七歲的孩子,也用小衣捆在床上,唯許蓮不捆孩子,何地要捆,被許蓮堅決制止了:“成天扔在家裡,太陽也照不到,娃兒咋長?手腳一捆,連個癢處也搔不到,舒服嗎?娃兒再小也是人!”一旦上坡幹活,就是何地帶一個,許蓮帶一個,即便她挑八十斤一擔的糞上山,也把孩子用布條綰在背上。
何地回來後,坐在街簷下的青石坎上抽了袋葉子菸,神經就有些不做主,好像有什麼東西遺忘了,一時又想不起來,心裡癢得難受。這時候,何大在石坎的縫隙裡掏蟲子,掏著掏著,看見弟弟在吃奶,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喊餓。何地沒好氣地給了他一巴掌,到碗櫃裡去尋冷飯,沒想那半碗冷飯已被許蓮倒給雞吃了,何大便更加揚聲地哭。何地怒吼道:“再哭,老子把你扔到朱氏板去!”朱氏板的巖塹裡放著許多火匣子,匣子裡裝著死去的小孩;有的死孩子還用箢篼掛在樹枝上。何大並沒被嚇住,他只怕媽媽,就跟何家坡的人只認許蓮是這家的戶主一樣。何地氣呼呼的,自去抱柴做飯。
許蓮不明白丈夫為啥突然壞了心情,她望著他瘦瘦的脊背和汗溼的衣衫,想他一定是太累了。她制止了何大哭叫,心痛地對丈夫說:“我來做飯,你把二娃子抱到溝那邊找耍子兒去。”
許蓮溫柔如水的言語,使何地的氣全消了,也對自己突然發火感到不可理喻。他聽話地抽出一根扎進衣服弄得他奇癢難耐的茅草,過來抱何二。何二已在母親的懷裡睡去。許蓮翻動她那大大的、黑白分明的眼珠,嬌嗔地說:“硬是該你耍的命哩,連二娃子都心疼你了。”說罷,將奶頭從孩子的嘴裡取出,起身把何二抱進裡屋的床上去。何地站在原地,怔怔地發呆。妻子許蓮不可思議的美,直到這一刻才打入他的心。他看著許蓮粉嫩的脖子、搖曳的腰肢和花瓣一樣的屁股,一股幸福的暖流從腦門直貫腳心,與此同時,他的傢伙蠢蠢欲動,把單層的褲子頂得老高。他衝進了裡屋。何地從她嘴唇親下去,吃到了他兒子何二剛剛吃過的奶頭。當他去解許蓮褲帶的時候,何大突然在伙房喊:“媽,我餓。”何地停下來,許蓮也睜開眼睛,兩人相視而笑。“晚上吧,”許蓮說,“晚上!”
飢餓百年 八
何地也出門去了,但他沒有去溝那邊找耍子兒,而是空手去了坡地。
他要去看自家的油菜。從屋後轉過去,上一坡壘砌得齜牙咧嘴的石坎,只見豔麗的春光橫躺在山坡上。向西望去,就是一片金黃的大海。其實西邊也不平整,但高高的油菜稈,淹沒了田間小路,也淹沒了那些肥肥瘦瘦的土坡。何地慢悠悠地走過去。這是別人家的油菜地,稈子細瘦,葉片小小的,花也不繁,像永遠也發育不全的女人,比起自家的來,差得很遠。何地就在這比較當中體味著甜蜜,也憧憬著遠景。到了酸梨樹坡,就進入他的地界了。時下無兒無女的楊光達的油菜地與之毗鄰,雖只一坎之隔,卻是兩重天地,楊光達地裡的油菜,就像他兩口子的老臉,乾癟癟的,而他地裡的,稈子肥肥壯壯,花也鮮鮮活活。何地想,這些油菜,就像許蓮。
何地痴痴的,一心一意地想著許蓮。他對愛情的感受,遠不像他對知識的感受那麼靈光,結婚以來,他的愛情由小到大、由弱變強地發著光環,他就在這光環裡勾畫著未來的生活。只有此刻,他才感受到了那光環產生的熱度。愛情的熱度。
走完了自家的油菜地,何地本可以往回走,可他還想繞過一道彎,到古寨樑上去,望一望鞍子寺那邊的田。不到十年時間,何家坡去鞍子寺的路,再不是萬山老林,大部分古樹已被砍去,或起了房,或賣給山下東巴場讓人作了壽木,以前的森林也變成了田地。鞍子寺周圍的田土,原屬於周子寺臺一個綽號“光肉”的財主,其人慣吃獨食,常是一個人圍一席,膘肥腚大,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都看不出骨頭的痕跡。“光肉”結了三個老婆,共生了十四個兒女,一家大小,無論男女,都吸鴉片,沒幾年工夫,就把家產蕩盡了,鞍子寺上好的四百挑田地,賣給了何家坡兩戶有錢人,其中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