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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卻一眼看到了睡在黃桷樹裸根上的何大。何建祥跑去告訴了陳氏。陳氏停了牛,下去一看,見何大身上糊滿牛糞,“是哪個狗日的缺德!”她罵道,接著去探何大的鼻子,還有絲絲熱氣。陳氏站起來,搖一搖頭,又去碾米。走到碾盆裡又出來,對兒子說:“你看,這就是沒爹媽的娃娃!”何建祥說:“我去告訴興孝公。”陳氏嘆息道:“照理,他是該養這娃娃,可你興孝公……反正娃娃一時不得死,米碾了,我跟你爸去說。你一個細娃兒家的,說了頂屁用。”
飢餓百年 三十
何大成了野人。
他活動的範圍,依然不出何家坡。最遠的地方,不過是鞍子寺和靠西邊的周子寺臺。
何家坡至鞍子寺而今早開出了兩條能拉過牛的大路,從大田埂過去一條,從堰塘邊過去一條。之所以開這兩條路,就是因為何華強跟何亨在那邊買下了敗家子“光肉”的田地。何華強帶著何亨去賄賂了甲長,甲長以方便大家為名,逼村裡人出資出力,拓寬了一條路,又新開了一條路。
何大就沿著這兩條路開始了乞討生涯。他還不會乞討,只知道哪裡冒煙就往哪裡奔,看見有人家揭鍋開飯,就一寸一寸地向那門口靠近。他成了坡上所有人的災星!當他那矮瘦的身體移動過來,許多人都覺得受到了威脅,“嗒”的一聲將門閉了。出於對飢餓的恐懼和對糧食的渴望,他還是一寸一寸地挪向那飄著飯香的門邊,聞那混合著柴煙的飯菜氣息,聽筷子撥動碗沿的聲音,聽咀嚼的聲音,聽大人呵斥小孩不小心把飯粒撒到地上去的聲音,聽小孩乞求去罈子裡舀點豆瓣的聲音……直到人家已經收了碗筷,吃飯的氣氛完全消散,他才慢慢離去。
這樣的生活,已融進何大的生命之中,幾十年後,儲存在他記憶裡的,就是那種清晰的感覺,具體去了哪些人家,倒是一團模糊。可何大對有一次的遭遇記得特別清楚。那天,他向何華強的家門口走去,何華強不僅沒關門,還站在灶臺邊對他送過來一張笑臉。何大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腳步。何華強家的伙食,在整個坡上是最好的,傳言說,他家裡每隔一個禮拜就打一次牙祭,雖然從沒有人親眼見過他們打牙祭,可也沒人懷疑,因為每年的年關時節,何華強都要請來兩個屠戶,放倒尾巴嵌進屁股丫子去的肥豬,下幾大花籃割成條狀的肉……
到了何華強門外,何華強沒讓他進,何大當然只能倚著半人高的門檻,在門外站著,手指頭含在嘴裡,眼睛骨碌碌盯著灶臺。何華強的情緒彷彿特別高漲,誇張地掀開鍋蓋——一股熱蓬蓬的蒸氣立時裹住了他的整顆頭顱——大聲武氣地叫兒子端碗盛飯。他老婆和兒子們的情緒也很高,動作相當利索。剛盛了兩碗飯,他家的長工回來了。何華強共請了三個長工,長工頭提著另一罐飯,到屋角去跟兩個兄弟分。何大看見,主人吃的是洋芋飯,洋芋颳得相當乾淨,圓溜溜的,長工吃的也是洋芋飯,只是沒剝皮,飯裡的米粒也少得可憐。這是何華強家的規矩,平時,長工都不能跟他們同吃,只有過年過節才能夠到一個罐子裡去舀。此時,何華強看了看何大,又看了看幾個長工,說:“你們提到後面去吃。”長工們遵命而去。這樣,何大就只能看到主人吃飯了。他們三下五除二吃過一碗,就減慢了速度,而且把菜夾到飯碗裡,故意到門邊來吃。何大看見比他矮的何莽子碗裡果然有肉片!那肉片是和老鹽菜炒的,白中帶黑,把老鹽菜裹得油膩光潤。何莽子吃下幾片肥肉,刨一刨碗裡說:“爸爸,這片瘦的我不要。”何大想,我終於可以吃一片肉了,喉嚨裡發出咕嘟一聲響。可何華強走過來,把那片瘦肉挑進自己碗裡,又給何莽子換了片肥的,何莽子放進嘴裡嚼,油汁在他嘴角邊冒。
他們就這樣吃啊吃……
在何大眼裡,他們吃飯的時間既漫長又短暫,漫長的是,何華強分明朝他笑了一下,可為啥不給他打發一點呢?短暫的是,有人吃飽了,放碗了,接著所有的人都吃飽了,放碗了!
經受了非人折磨的何大陷入絕望。可這時候,何華強舀出一瓢飯,徑直朝門邊走來,何大立即伸出手去,意思是用手掌接住何華強賜予他的食物。何華強卻向右邊一拐,將飯倒進了一個石制的狗槽裡。何大不知道何華強今天才養了一隻小狗,以為是讓他去那槽裡吃的,正要動步,何華強“嗚”的一聲喚,躲在柴窩裡酣睡的小狗就飛跑出來,粉紅的舌頭捲了幾下,把石槽舔得只餘下一片溼漉漉的亮光。
之後,何華強吆喝眾人,鎖了門,上坡去了。
飢餓百年 三十一
在別人家門口要不到飯,何大隻好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