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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家把她的屍首偷偷扔進了一口古井。那口古井,在何華強的屋後頭,坡上人集資挖掘的,可它只供了村人兩年水,就在一個冬季突然乾枯。小媳婦的屍首在枯井裡爛了,臭了,何華強才發覺,他用火把向下一照,照出一個黑黑的影子,以為是誰家的豬。用搭鉤將其撈上來,才知是消失了許久的小媳婦!他的憤怒是可以想見的。水井突然乾涸,他就認為是坡上人敗了他家的風水,而今又扔進一個死人!他去鄉里報了案,小媳婦的婆婆被抓了起來,幾個月後就在清溪河畔處決了……
飢餓百年 二十九
那天小媳婦把何大領回家去,自然免不了家裡人的抱怨,何大在抱怨聲中吃了兩碗飯,就被小媳婦的男人呵斥出去;何大出門前,那男人取下了披在他身上的衣服。
何大兩股顫顫地走了,小媳婦追出來,細聲說:“趕快去找你三老爺,聽話!”
無可奈何,何大就掛著兩串鼻涕,到了何興孝的家門口。
何興孝和嚴氏都在家。嚴氏首先看到了何大,像擔驚受怕了多年的仇人突然找上了門,既驚恐又認命的樣子,扯了扯低頭裹煙的男人。何興孝嘟囔道:“舅子婆娘還妖豔哩!”嚴氏顫抖著聲音說:“你瞧門口。”何興孝扭頭一看,快裹好的煙散開來,掉到一泡帶著血絲的雞屎裡。他站起身,虎著臉向門口走去。何大一看到他那件粘糊著米湯和口痰的青布長衫,心裡就發虛。他雙膝一軟跪在門檻底下,哭喊道:“三老爺……”這一聲哭喊,使何興孝怒氣沖天,他不願意承認自己跟這個“瘦得像一根球毛”的孤兒有任何牽連。“立馬給老子滾,不然等老子把菸斗拖來,一戳兒把腦瓜給你敲破!”經歷了楊光達那一菸斗,何大聽到“菸斗”二字就嚇得慌,可他不起來。一離開這道門檻,除了凍餓而死,沒有別的出路。
何興孝果真把菸斗拖來,一鐵鬥向何大扶在門檻上的手砸去。何大迅速縮了手。砰的一聲響,木門檻缺了一塊。何興孝再次揚起菸斗的時候,何大爬起來,跑開了。
他又回到黃桷樹下去。這裡有一個凹槽,可以為他遮風避雨。
他在那裡哭。坡上人都聽到了他的哭聲,可沒幾個人再有興趣去看他了。黃桷樹不敗的濃蔭裡雀鳥長鳴,鳥糞“吧唧吧唧”地落到他身上。天近黃昏,何華強跟他家長工牽著一頭牛從地頭回來,走到黃桷樹下,看見了已經睡去的何大,何華強讓長工先回去,長工去後,何華強左顧右盼,見四面無人,便蹲下去,在何大的脖子上使勁地嗅。他想嗅出許蓮身體的氣味。可是,他嗅到的是一股沖鼻的臭味。何華強抽了抽鼻子,丟下一聲冷笑,站了起來。
正這時,牛想拉屎,何華強便執著牛繩,讓牛屁股掉了個方向,對準何大,一泡黑湯“嘩嘩”地拉了下去。
何大的身上糊滿了牛糞,可他並沒有醒來。
次日一早,何坤章從黃桷樹下過,看到了頭髮眉毛都結了冰花的何大。吃罷早飯,他專門到何興孝家裡,鄭重其事地說:“那娃兒已經死了,在黃桷樹下,你去把他埋了。人死了不埋,魂兒就會變成草寇傷人。”在我們鄉間,都說冤魂和野鬼會變成比老虎還要兇猛的草寇。草寇麵皮青紫,長著長長的獠牙,只在夜半出沒,專吸人的腦髓。何興孝冷冷地回道:“我憑啥要埋他?”何坤章說:“興孝哥,你不埋,坡上還有哪個去埋?未必還要你費箢篼?挖個坑丟進去,填上土就完了。”何興孝依然冷冷地說:“不關我的事,誰怕草寇,誰去埋。”何坤章惱了:“何興孝,你以為我在給你說好話?你不埋算球了!不管咋說,他名分上還是何興能的孫兒,你是他的三老爺,霸佔了人家那麼多田產,埋個死人也不幹,人家不看扁了你八輩子祖先?再說,你離黃桷樹比我近,臭也是先臭你,草寇要吃人,也是先輪到你頭上!”
何興孝氣得咬牙,可他也不敢對何坤章怎麼樣。現在,坡上的大人小孩,都知道何東兒是王維舟手下的干將。跟了王維舟便是丟腦殼的事,何況是他手下的干將!前幾天,東巴場的張團總還把何興孝找去問過話,告誡他只要一有機會就把何東兒勸回來,不然害人害己。張團總還說:“幸虧你還有個爭氣的二小子,要不然,你何老先生就貓兒抓餈粑脫不了爪爪!”
黃桷樹旁邊,是一個石碾,中午時分,何建祥和母親陳氏去碾米,陳氏在碾盆裡用笤帚翻米,何建祥吆牛。何建祥很聰明,蒙了牛內側的一隻眼睛,使它看不到後面是否跟了人,人離去後,它自個兒會拖著石碾轉圈子。何建祥發明了這一招,就可以抽身去玩。他跑到黃桷樹下,本想撿幾塊碎瓦片打樹上的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