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受約束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得出奇,青石板街在熹微的天光底下,暗黑暗黑的,像一條大魚的脊背。當它漸漸顯出本色的時候,正街的中心便響起特有的叫賣聲:“碗兒糕喲——碗兒糕喲——”叫賣的是一個老婦人,總是把“碗”吐得很重,很長,“兒糕”一滑而過,“喲”字被她吞掉,就像一聲無奈的嘆息。到中街與上街連線處的警署門口,必有一個瘦長身材的灰衣兵士,喝一聲:“等倒!”老婦人便停止吆喝,站住不動,灰衣兵士端著長身窄面筲箕,走到老婦身邊,認真挑揀五個碗兒糕,也不付錢,轉身走了。這是他孝敬警備連長的。灰衣兵士進去之後,老婦人立即收回掛在臉上的笑,把幾滴悽苦的清淚灑在無言的大街上,推著“雞公車”,走上幾步,才想起她的職責,“碗兒糕喲——碗兒糕喲——”地叫賣。如果是冷場,老婦人的叫賣聲要響到中午時分,逢趕場天,上午十點左右,她的聲音就會被嘈雜的嗡嗡聲淹沒。
整個白天,街上幾乎都有吵架的。打架的卻極少,如果你看著他們馬上就要打起來了,證明這場架快吵完了。這裡浩蕩的水,培育了人們的水性。黃、鍾二壩也被水包圍,壩上人的性情,卻暴桀粗糲,要不是遠古祖先性格的遺傳,真是沒法解釋的。
清溪場居民的水性,體現在男人疏闊流動的品格和不尚孔武的性情上(王維舟例外),更重要的是體現在女人身上。這裡的女人都漂亮,長眉秀目,腰段子又好。她們說話,總帶著一種澀澀的嗲氣,有事無事打著眼風,即使周圍沒一個人,也愛東瞧西望。在石拱橋頭有一個二十多歲的婦人,一到趕場天就打扮得妖妖嬈嬈,搭張竹凳坐在門邊補衣服或打線襪,一坐就是一整天,好像飯也不吃一頓。數十年後,我在鍾家壩的旭日中學初中畢業,到清溪場參加中考,就在一家飯館遇見了這婦人的孫女。那女子也是二十餘歲年紀,是飯館的主人。黑如點漆的眸子使她有清溪河一般的嫵媚,濃濃的眉毛又使她顯出少有的野性。她穿著暗花單衫,碩大而挺實的乳房在廚房和廳堂間顛來顛去,可她的腰身和步子卻很慵懶,與生動活潑的乳房形成反差。事情一完,她就站到門邊去,倚門而望,如她祖母一般打著眼風,稍見可笑之物,就禁不住花枝亂顫……
飢餓百年 三十八(2)
入夜,跟萬家賭場同時開業的,就是妓館。這裡的妓館有好幾家,分別養著七八個十來個不等的妓女,供當地紈絝和個別船上水手享用。清溪河的妓女不重修飾,一律素面朝天,卻也不失誇張的熱情。妓女們的浪笑浪叫,混雜著賭場裡的喝彩,使清幽的石板街帶著股熱辣辣的腥味兒。
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飢餓百年 三十九(1)
討得幾個銅錢之後,何大登上了一條貨船。
表面看去,這是一條空空的貨船,它上行到東巴場,拉回木材、牛羊皮、樺草皮等,在清溪或永樂出售,可事實上,船上一條布簾背後,裝著一批特殊貨物:女人。這些女人,覺得清溪場和永樂縣城太擁擠,專意去相對冷清的東巴場做皮肉生意,價是賤一些,但能薄利多銷。
何大在一座石橋邊下了船。
石橋很短,很窄,搭在溪溝兩岸。這條溪溝,就是從何家坡的大河溝流來的,水洶洶而下,在橋底緩衝十來丈遠近,直灌清溪河。至河心處,山水徹底消失於河水之中。橋右被白巖坡那面山體遮住,橋左是座無名山,橋身便終日照不到陽光,因此,當地人給了它一個名字:涼橋。這段路,何大並沒怎麼走過,但他是熟悉的,從無名山上去,大約爬六七里,就可到何家坡。
那天下著霏霏細雨,何大懷著難以言說的心情到了村口,經過父親的墳邊時,才沉靜下來。但他還是很猶豫:是繼續走向那隱藏著爭鬥和仇恨的院落深處,還是退回到清溪場,去過他的自由生活?
一時不能決斷,他就呆立在那裡。
“何大弟弟!”
背後突發的一聲喊,差點讓何大栽倒在堰塘裡。
當他轉過頭去的時候,魂當真被嚇掉了。
喊他的是何坤章的女兒!
“菊花姐姐……”
“你啥時候回來的?”
“才……”
菊花遞給何大一根白蘿蔔。
何大正餓得慌,拿起白蘿蔔就啃。
“菊花姐姐,那一次,我不小心把房子給你們燒了。”
“沒得啥的弟弟,只燒了偏廈。”
“聽說坤章爸……”
沒等何大把話說完,菊花點了點頭,眼圈一紅。
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