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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宗冷聲道:“楊釗,莫多言,朕要聽他說下去。”
王源輕聲道:“陛下,臣非為李邕粉飾,李邕固然是罪有應得,但臣覺得每個人都有他的弱點,李邕的弱點便是不自律。其實若是有人能在一開始便有人規勸他的話,他當不至於到今日的地步。只可惜一步步滑入深淵,加之為名所累,又無諍友相勸,以至於不能回頭。臣雖和他無多深的交往,但感覺其實李邕是個有能力有才學之人。國法難容,再有本事的人也不能罔顧朝廷律法,只是為他感到惋惜罷了。”
楊釗恨不得痛罵王源幾句,這個時候還在替李邕說話,這王源是糊塗了麼?陛下定要發怒了。
玄宗的反應卻很平靜,花白的眉頭有些微微皺起,但卻並無發怒的跡象。半晌後輕聲道:“看來你對李邕很是欣賞,這話我是第二次聽人說了,上一次如此說話的人名叫孔璋,前年他已經在瓊州病逝了。十幾年前,李邕在陳州任上犯了事,孔璋寫了一封奏摺為他求情,說的大意便是如此。你和孔璋倒是意見相同。”
楊釗忙道:“陛下不要聽王源胡說,王源詩文讀的多了,加之入仕不久,很多東西看不明白,陛下不要怪他瞎說。”
玄宗皺眉道:“朕有怪他的意思麼?朕當年便準了孔璋的奏摺饒了李邕一次,便是認同他對李邕的評價,朕也一直認為李邕是個人才呢。”
楊釗愕然,張口無語。
“說到詩文,剛剛朕錄了一首詩,王源,你精通詩文,來瞧瞧這詩寫的如何?”玄宗微笑道。
高力士聞言伸手托起玄宗剛才寫字的那張紙走上前來,拈著兩角豎了起來,上面的墨跡已經幹了。王源定睛看去,紙上寫著一首律詩,字跡清秀端莊,自有一股氣韻。
漢家重東郡,宛彼白馬津。
黎庶既蕃殖,臨之勞近臣。
遠別初首路,今行方及春。
課成應第一,良牧爾當仁。
王源細細的讀了一遍這首詩,回味著詩中之意。玄宗微笑道:“此詩如何?”
王源想了想道:“臣一直認為,好詩不在辭藻華美,而在意蘊情懷。此詩於言辭上只能算是中作,但寫的情深意重語重心長,像是長輩的諄諄教導,又像是智者的循循善誘。更有拳拳愛惜殷殷期盼之情,從詩情上而言,可為佳作。”
玄宗呵呵而笑道:“真的?你認為是佳作?”
王源道:“臣一家之言雖無法服眾,但臣認為這首詩是佳作。”
玄宗掩飾不住的喜悅,問道:“你知道這首詩是誰寫的麼?”
王源搖頭道:“臣不知。”
“那是朕的舊作。”玄宗話語平淡,但掩飾不住一股得意之情。
王源愣了愣,詫異道:“原來是陛下的詩作,臣該死,妄評陛下詩文,不自量力,陛下恕罪。”
玄宗哈哈笑道:“何罪之有?朕要你評價的,於你無干。而且你剛才的評價甚是中肯。你知道朕這首詩是寫給誰的麼?”
王源搖頭道:“陛下明示。”
玄宗微微一嘆道:“此詩名為《送李邕之任滑臺》,正是當初李邕就任東郡太守的時候,朕送他的一首詩。”
王源驚訝的張大嘴巴,愣愣看著玄宗。
玄宗輕聲道:“朕很早便對李邕很是看重,你方才說這首詩語重心長殷殷期盼,那正是朕寫給他這首詩的用意。朕希望他牧守東郡不要讓朕失望。事實上李邕也沒讓朕失望。東郡在他治理下民生安定,本來盜匪叢生之地,也變的繁華富庶。後來朕又調任他去陳州,朕本以為他一樣不會辜負朕的期望,但在陳州任上他被人舉報挪用公錢。孔璋上書為他求情,願意以身代死,朕赦免了他。你以為朕是被孔璋說動了麼?朕其實是對他抱有希望,這才赦免了他的死罪。”
書房中的三人盡皆動容,這種事若非玄宗親口說出來,誰能知道真相?孔璋被世人譽為李邕的知己,上書為李邕代死,甚至因為此事被貶斥瓊州老死天涯,已成佳話。但誰又知道,其實孔璋的求情根本不是玄宗寬恕李邕的理由。
“李邕這次又辜負了朕的期待,朕固然不會饒了他。但朕心中依舊認為,李邕是個有本事的人。他治理的幾任郡州之地都頗有政績。朕剛才要你評價李邕,你說的話可比有些人實誠多了。在你們覲見之前,有人也來覲見了,談及李邕之死,朕聽到的全是痛罵詆譭之言,朕不明白,人已死,為何還不能給予中肯之評?蓋棺定論,必須公允,朕一向這麼認為。若一惡蓋全身,天下豈有好人?朕也犯過錯誤,做過錯事